丫鬟仆妇们忙里忙外的,也都十分热心。一会子功夫,庭芳苑前后就都料理干净了,想来这府上平素从未留宿过女眷,这庭芳苑空置久了,有股子霉味儿。
那包子丫头得了吩咐,从库房里取了些檀香来,支了个小小香炉,要把屋子里头的霉味儿给驱散个干净。
秀儿在外头帮忙,范姜夫人一人躺在厢房里头,包子丫头小心翼翼的点香,生怕动静太大,吵醒那小寐的夫人。然而范姜夫人并未睡去,只靠着枕头,静静注视着小丫头的一举一动,良久,方轻轻喊了一声,丫头,你点的这是檀香?
这屋子本来寂静的紧,那包子丫头一心点香,忽然听到背后的悠悠女声,不由吓了一跳。旋即转过身,朝范姜夫人福了一福,范姜夫人见这小丫头双肩颤抖,知道方才可能吓着她了,丫头,不知府上有没有茉莉熏香?想了想,她又继续道,百花巷‘留芳斋’的茉莉熏香。
小丫头听了夫人的话,想了想,支吾道,大人节俭,那‘留芳斋’的香,都是锁在金库中的,奴婢拿不到。
听了这话,范姜夫人倒是不再问了,如今自己是客人,哪能让主人家拿这个拿那个的,还真以为自己仍是司农府上的千金小姐不成?里外不过是抚远候府的弃妇,罪臣之女。
想到这儿,便有些慨然,没曾想,嫁与柳归元十年,父亲入狱后,遭柳家休弃,漂泊三年,又在陆植大夫那小小医馆。不见天日,生不如死的待了三年,她十六岁嫁与柳家为妇。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前生种种,似梦一场。如今不知是噩梦要醒了,还是噩梦才要开始。
范姜夫人心里想着事情,自然没注意到秀儿进来,秀儿瞧着那包子丫头立在屋里,轻轻问道,你便是杨妈妈安排,来庭芳苑伺候的?
包子丫头小心应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安的觑着范姜夫人,心说这夫人好生奇怪,怎么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
奴婢春笙,确系杨妈妈吩咐来庭芳苑伺候的。
秀儿抿嘴笑笑。这府上的家仆,对孟仲垣一行,是客气的有些奇妙了。春笙生的略胖,脸儿圆圆似明镜一样,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嵌在圆盘儿脸上。显得可爱非常。
春笙,你多大啦?
小丫头见秀儿问她年纪,咬唇算了算,再过几日便要十二了。
你比我大,我叫你春笙姐姐可好?
两人本就年纪相仿。春笙对面前这小丫头也颇有好感,她为人虽然憨直爽快,却也知道府里尊卑有序的规矩,当下推拒道,姑娘是表少爷的朋友,理当是府里的贵客,春笙哪儿敢与您姐妹相称?
饶是如此,秀儿便不再勉强,既然这样,那我直接唤你春笙,你便叫我阿秀可好?若是有外人在,才叫我顾二小姐?
春笙也是少女心性,直呼姓名倒也不犯忌讳,当下笑弯了眉眼,甜甜道,阿秀姑娘。
夫人这是怎么了?
夫人方才想点‘留芳斋’的茉莉熏香,奴婢同她说,‘留芳斋’的香金贵,老爷都锁在金库中的,奴婢拿不到。夫人不知想起了什么,便如此了。
秀儿点点头,忽然想起晌午与项荷有过约定,夫人想点的茉莉香,那‘留芳斋’与玄武街远不远?
春笙想了想,不远,若是走的快些,半柱香功夫都用不到。
明日下晌,我要去玄武街见一位朋友,春笙若是方便,可否带着我去?此间道路繁复,秀儿害怕,出去了便寻不回来。
春笙福了一福,杨妈妈安排奴婢来,就是服侍姑娘和夫人的。
见明日有人领自个儿去那听也没听过的玄武街,秀儿松了口气,至于范姜夫人,若是她想点茉莉熏香,明日里便寻些银两去为她买来便是。
晚间用过晚膳之后,孟固早早回书房去料理公务了,因着旅途劳顿,众人也是一哄而散,孟仲垣抵京,自然要给宫里递上折子,等候圣上召见,因着此事,他心中颇有些忐忑,是故用膳之后,便随叔父进了书房,叔侄两个,硬是商讨了整整一宿。
秀儿第二日起的很晚,这孟府里头,各个宅院都隔得不远。秀儿起来的时候,方知道九斤顾乐几个,还都睡着,便吩咐杨妈妈知会其余人一声,自个儿带着家里头卖精钢铁笼余下的三十两银子,跟春笙一同,出了府。
因着赶路坐了五日夜的马车,秀儿再也不想见着马车。与春笙两个,支了把纸伞遮太阳,便匆匆赶去玄武街与项荷会面。
典狱街与玄武街相隔不远,两个丫头有说有笑的,不过须臾功夫,便到了,那‘明祥茶馆’正在玄武街街口,秀儿来回踅摸一圈儿,发现有个青衣女子独自坐在角落里头,凑近一看,正是项荷。
项荷瞧见秀儿还带了个人,神色略变,秀儿见状,同春笙道,你先去百花巷挑茉莉熏香,稍后我就到。
春笙见着有外人在前,略略福了一福,便知趣退下了。项荷瞧着春笙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头,方喘了口气,小心道,阿秀这阵子过的如何?
秀儿见她一双美目滴溜溜打着转,就知道项荷心里藏着事儿,项荷在德胜班唱小生,不是没缘由的,一来她身量颀长,无论模样还是个性声音都极像个俊俏少年。二来,她行事莽撞粗鲁。
端起茶盏,这碧螺春还沉着两片茶叶梗在杯底,秀儿浅啜一口,便放下了杯盏,‘明祥茶馆’碧螺春茶的滋味,与赵举人府上的云山云雾真是,半点都比不得。
纵然是好茶,若是饮过那云山云雾,这碧螺春的滋味,便如白水一样了。秀儿眉眼稍抬,你休要与我客气,有事儿便直说吧。这客套话,不要也罢。
这话正是遂了项荷心意,但是她心里装着的事儿似乎太大,一副想说又不敢说,可是不与秀儿说,更是没人说的模样,秀儿见她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不由打趣道,你若不说,我便去寻春笙了!
秀儿作势要走,项荷赶紧将她拉了下来,方支吾道,阿秀,飞凤,飞凤出事儿了。
项荷神情焦灼,那绝不是装出来的,秀儿见事情突然,赶忙坐了下来,让项荷把事情说说清楚。
项荷瞧见周遭无人,伙计也不知去哪儿插科打诨了,才小心道,飞凤,有孕了。
这句话,如同往平静的水面丢了一颗大石头,秀儿听了,急忙道,有孕?她才几岁!?
阿秀莫急,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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