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望了一眼满面痛苦的店伙,接着又看了看伫立那儿表情茫然的雪儿,他心里似乎明白了
他是一个久历江湖的人,他深深知道江湖上那几种人物最难惹,那就是:“妇女小孩僧道尼;蓬头乞丐文书生。”
这虬髯大汉误会了,他误会面前这个满脸泥污的小孩,不但身怀绝艺,而且是受人唆使前来寻事的,不是吗?他不但打伤了店伙,还露了一手惊人的武功“迫金入石”。
不过他仍揣摩不出他何时得罪过这一路的朋友,他不敢冒然动手,他必须先摸清楚小孩的底细。
于是他叱退了那店伙,又转身换了一付笑脸,向着雪儿一抱拳,朗声说:“小兄弟,你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饭?请尽管说出来,如果有需我赛李逵吴琪坤效劳的地方,只要吴某能力所友,无不尽力,至于……”说至此处略微一顿,但仍缓和的说:“如果你是有为而来,吴某也并非怕事之人,小兄弟,只要你划出道来,吴某无不接着。”
雪儿觉得这虬髯满面身材魁悟的大汉,像貌虽长的有点怕人,但对人的态度却甚和气,说话的嗓门也够响亮。
不过他不了解这大汉为何对他说了那么冗长的一段话,而这些话,使他听来又觉得非常陌生。
他仅听到“吃饭,住店”和那个奇特的名字。
他对这奇特的名字,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因此他问:“你叫赛李逵吴琪坤?”
那虬髯大汉见问,不由心里一凛,心想,果然是有为而来,微一颔首,沉声道:“正是在下。”
“哈,哈,你的名字真有趣,我要住店,也要吃饭。”
“好,随我来!”
吴琪坤说罢,向着雪儿一招手,转身先向店里走去。
雪儿一看,立即跟在大汉的身后走进。
前进中他看着这个如半截黑塔的背影,这个名字奇特的人赛李逵吴琪坤,他觉得这人的一切都显得爽朗,豪迈!
穿过数排客房,来到一间上房门前,吴琪坤向门侧一闪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做了个肃容的手势说:“小兄弟请。”
“啊!美极了!”
当雪儿豪不犹疑,也没谦让的走进了这间房子时,他被里面精致的陈设惊呆了,因而心里发出了赞美的呼声。
的确,这间房子太美了,墙壁上的图画,漆得发亮的桌椅,还有窗前高几上的几盆艳丽的花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那荒谷茅舍中所没有的,他觉得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虽然在他幼小的记忆里,仍残留着这些东西的模糊影子,那时是否同母亲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已记不清楚了。
“小兄弟,请坐。”
“好,你也请坐。”
雪儿一直没笑容的泥脸上,这时笑了,笑的是那么愉快!
现在他对这间房子的一切陈设,有了一种亲切的幻觉,因而对面前的虬髯大汉,也有了亲切的好感,他直觉地认为同这样的一个大人住在一起,一定很有趣。
但是,虬髯汉子赛李逵吴琪坤的脸,却越来越深沉,越来越难看了,在他那宽大的嘴角上,不时掠过一丝冷冷的微笑!
此刻另一个店伙装束的人,已送来了一份酒菜,摆在雪儿的面前。
雪儿的眼瞪大了,过度的饥饿使他忘了应有的礼貌,他像一个从没有吃过饱饭的乞儿,一阵狼吞虎咽,吃的杯盘狼藉,酒壶底朝天
他不会喝酒,他也怕酒的辛辣滋味,但是他喝了,因为他需要水份。
室内显得异常沉静,只有轻微的咀嚼声,由雪儿的嘴里发出来。
但是,吴琪坤铜铃般的眼睛,这时却正冒着忿怒的火,眉宇之间,已隐现杀机
他将蓄满功力的右掌,由桌下渐渐的提上来……
恰在这时,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雪儿,突然停筷放碗,他吃饱了
雪儿抬头望着吴琪坤的脸,满足的一笑,笑的是那么天真,憨直。
倏然,一道惊悸的神色,在赛李逵吴琪坤的黑脸上闪过,他认为雪儿已洞烛了他的动机,已看到了他渐渐上提的右掌……
他急忙换了一付笑脸来掩饰他内心的不安,那渐渐上提的右掌,也悄悄的垂了下去。
雪儿对吴琪坤这些举措,浑如不觉,似乎连看他一眼也懒得去看吴琪坤又刻意的看了雪儿一眼,这时深信面前的这个小孩,确有一身惊人的绝技,否则他怎会有如此镇定的功夫?怎会如此神色泰然?
他此刻非常庆幸他方才没有冒失的劈下那一掌
吴琪坤对面的小客人雪儿,已两手扶桌站起来,他的身体已不能保持平衡,他的头,晕眩,沉重,他迫切的需要睡眠,他再无力睁开他重如千斤的眼睑。
他踉跄的走向那张置有锦被的大床,并含糊的说:“去吧……我……我要睡了!”
他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
他不懂江湖上的这些规矩,也没人告诉他,他不是一个艺成出师的侠士,他只是一个突遭劫变被迫离家的孩子!
他是一块尚未琢磨的璞玉,他所具有的是纯真的情感,善良的心。
吴琪坤,这个长像卤莽,自认心思细密的大汉,他正坐在那儿钻牛角尖。
他没有动,也没有离开,他正以惊异的目光,注视着这个胆气过人的孩子……
这个看来仅有十四五岁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摸清底细的孩子……
他想:“我赛李逵吴琪坤,凭手中的板斧,曾败过不少武林高手,也算是个出名的人物,今天这个满脸污垢,混身泥疤的小孩,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怎不令人气煞!”
的确,雪儿的傲慢无礼,使他愤怒,使他难堪,雪儿的胆气镇定,却又使他心折,使他震惊。
当雪儿经过他的面前时,他有些怀疑了
那污垢下面的小脸上,有着细腻的皮肤,斜飞的长眉,英挺的鼻子,朗朗的眼睛。
尤其那向下微微弯曲的朱唇,更显示着他无比的傲气。
“他不像一个乞儿!”吴琪坤的心里惊呼着:“他没有打狗棒,也没有讨饭的钵子,……我为何如此糊涂?仅凭一张不洁的脸,一袭破烂泥污的蓝衫,就认定他是震慑大江南北的丐帮花子呢?”
他愤怒了,他觉得自己太过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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