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怔,一声快到口边的招呼,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半帖圣手连忙介绍道:“贱内年前已经过世,这是新近续弦之小妾如意。娘子,快过来见过严老帮头!”
少妇裣衽一福道:“严老您好。”
鹑衣阎罗欠身道:“劳动弟媳,十分不安。”
如意夫人将药箱掀开,静静站至半帖圣手身旁。全院跟着静下来,只听到火炬的火舌在夜风中毕剥轻响……
半帖圣手自药箱中拈起一根金针,俯身伸手掀开百步神拳脸上那块已为鲜血渗透的白布。白布掀开,现出一张蜡黑的面孔,唇眼紧闭,气息奄奄,鲜血似由口鼻中溢出,满脸都是斑斑血污。
鹑衣阎罗钢牙紧咬,面肌不住抽搐,虎目中泪光隐约……
半帖圣手脸色凝重,先以手背在伤者鼻下探了一下鼻息,然后抄起伤者一双手腕,静静把了一会儿脉,最后拉开伤者胸衣;金针执定,运神聚气,猛然一针刺下;双指微微捻动,拔起,再刺,不消片刻,已于胸胁间遍刺三十余针之多;刺到最后一针,方见百步神拳身躯稍稍颤动了一下。半帖圣手见了,连忙扔掉那根金针,自药箱中取出一只细颈玉瓶,在金针刺过处,敷洒上一层黄色药末,再于药末上覆盖一张薄铁皮,铁皮上浇了半瓶烈酒,最后引火将烈酒熊熊点燃……
鹑衣阎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颤声低低问出一句:“老弟,有……有救吗?”
半帖圣手沉吟不语,忽然抬头向如意夫人道:“你吩咐他们将这位申香主抬入西厢,再叫小菊、小桂二个丫头到前面来照顾,药,你自己煎,照续命第三方,另外加三钱长白千年野参。”
语毕又朝鹑衣阎罗一甩头道:“来,我们去东厢坐坐。”
进入东厢,宾主落座,家丁奉上香茗。
鹑衣阎罗激动地道:“无端打扰,已属不该,复蒙老弟如此悉心诊察,我,姓严的,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之,你老弟放心……”
半帖圣手捧盏不语,似乎在静听,也好像正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什么事。
忽然,他抬起眼光问道:“对方是何许人?”
鹑衣阎罗恨恨切齿道:“老夫要是知道对方是谁,宁可弃人不救,也不会放他过去的。老夫这次,实在是碰巧遇上。老夫离开太原时,只知道申香主已出来巡察各处分支舵,何处先,何处后,走哪条路线,老夫则不清楚。你老弟也许知道,丐帮一向尊重各堂之职掌,非遇必要,从不过问。老夫是从江西九宫山,‘谈玄’老人那里回来,本拟取道两湖返太原,因听说韦天仪已由洛阳南下,刻正领着一批人到达云梦、黄岗一带,唯恐路上遇及,故绕道马鞍、九华。不意行抵蔡家集附近,忽于一株大树下见到我们这位申香主……”
半帖圣手非常注意地倾听着。
鹑衣阎罗喝了一口茶,接道:“那时,他是盘坐姿式,仿佛在入定调息。近前一看,方知他人已昏迷过去,口鼻中不断有鲜血泌出,老夫那时之惊疑心情,老弟自不难想像。根据老夫当时之判断,与他交手之人,一定也负了伤,只是没有他伤得厉害,同时对方也不知道他的敌人已伤到仅须再加一掌便可送命的程度而已。”
鹑衣阎罗虎目中忽然迸现一片光辉,继续道:“这是老夫以及丐帮上下全都引以为傲的一点,就是我们这位申香主纵然遇上强过他十倍的敌人,他也不会轻易损却丐帮一丝声誉。他坚持着,敌方误以为他还能拼力一战,结果,敌方大概不肯玉石俱焚,退却了,而他,事实上早已油尽灯枯,连最后一口气也护不住……”
泪雨潸洒,声音也止不住有点咧咽:“那时正好有辆马车路过,我严奕笙,堂堂一帮之主,竟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横蛮手段,将那马车拦住,硬将车老大推下,连车钱也没有付。我,说真的,一半是忘记,一半则因没有时间,不过,我迟早总会通知祁门分舵将那位车主查出来善予补偿的。之后,我抱起申香主,放进车厢,闭住他的要穴,沿路片刻未停,一口气赶来这里,那样健壮的两匹马……”
半帖圣手叹了口气,自语般地皱眉道:“那么对方是谁就不知道了?”
鹑衣阎罗有点不解道:“这与疗治有关吗?”
半帖圣手点点头道:“是的,这一点,的确很重要。本来,我尽可按他目前的伤势用药,但是,那样做收效一定很微很慢,是否能完全康复也很难说。严老知道的,医家重视病源,远过于病候,如能清楚他是伤在何种掌力之下,那种掌力是刚是柔,这种种,都对诊治有着莫大帮助……”
鹑衣阎罗不住点头,忽然虎目一睁,向半帖圣手注视着道:“可不可以请教老弟一个问题?”
半帖圣手点头道:“严老有问题只管提出来,小弟知无不鹑衣阎罗道:“我们这位申香主到底有救与否?这一点首先要请你老弟据实相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严奕笙不是看不开的人,你老弟就是实说了,我想我严某人当还承受得起。其次,退一步说,就算他已无生还之望,请教老弟,你有无方法让他暂时清醒一下?”
半帖圣手惑然道:“此话怎讲?”
鹑衣阎罗切齿道:“我想从他口中知道对方是谁!”
半帖圣手摇摇头道:“抱歉得很,第一点我无法回答,第二点我则不肯同意。
有救与否,三天之后方能决定。要他清醒一下,固可马上办到。但是,那样一来,本来有救的人也要变成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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