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束玉深深一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此之谓也!”
那个伙计愣了一下,期期地道:“文相公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幅宝藏即使落在您手里,您也不打算去找那座金谷的所在?”
文束玉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样说,假如确定了真有宝藏,如任其与草木同朽,也是令人感到可惜的。”
那个伙计眨着眼皮,有点不解道:“那么”
文束玉又笑了一下道:“老冯,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话有点前后矛盾,愈听愈糊涂?好,现在我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第一,它是别人的东西,我们根本就不应该生出非分之念。第二,如说持有者诚意相赠,或者其人为十恶不赦之徒,持之适足以济其恶,那么,我们就必须首先弄清两点,对方这幅图从哪儿来的?他自己何以至今还没有动手去寻找?”
老冯失声道:“是呀!”
接着忙问道:“这道理说起来非常简浅,怎么那些人都没有想到呢?”
文束玉点点头,忍住笑道:“说起来确很简浅,那些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会想到这一点,就非外人所知了!”
双狮镖局的人手一向就很有限,加上另有两位镖师押镖未归。所以,现在双狮兄弟这一走,局中便只剩得文束玉、郑师爷,以及老冯老陈等几个派不上正用的杂役。
因为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文束玉准备向郑师爷交代一下,趁这段空档到洛阳玩几天。
没有想到,当夜却发生一件大事
中元将至,明月渐圆,文束玉贪恋着大好月色,在后院中徘徊直到深夜,犹自不肯返屋就寝,忽然间,一声轻咳起自身后,文束玉转身抬头之下,目光一直,整个呆住了!
迎面,月色下,一名青衫中年儒士正在静静地凝望着自己父亲,终于来了!
在文束玉,这一刹那,是迷茫的,也是空白的。如在睡梦中,不,如在梦中的一片浮云之上;冉冉然,荡荡然,身心飘忽,不着边际;担心下沉,担心棒落,希望挣脱这片幻境,同时矛盾地又希望永远浸洞于这片幻境之中。
渐渐他有点清醒了,他没有去思忖父亲怎样进入后院,以及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他只感觉到两年不见,父亲又老了,比两年中该老的程度超出得太多太多了。
双颈瘦陷,鬓角也出现点点斑星,这些,是两年前所没有的。惟一与两年前相同的,只有那双清亮有神的眼光,他们仍像两年前那样深邃,那样充满无言的威严充满关切和慈爱,但又在它的外面张起一道帐幕。
文束玉在内心,已准备了将近两年,他将疑问和勇气层层堆集,以便留待今日尽情发泄;然而,情感有如沙塔,难筑易散。这一天,到来了,可是,疑问、勇气,却溜得无影无踪。如今,他这才明白,过去的那么多年中,每次,他都唯唯而诺,并非全是他过分懦弱所致。
是的,他明白了,这就是父子。
文束玉尽力控制着,他不能听令情感崩溃,否则,他就不配为他父亲的儿子至少,在表面上,他得保持与父亲同样的冷静。
沉默了一会儿,老人开始问道:“老文福近来可好?”
“还好。”
“你呢?”
“我……玉儿也还好。”
至此,老人即未再问下去,父子间又一度相对缄默起来。
老人缓缓抬起头,像在欣赏月边那道晕圈,也好像正在凝思一项重大的决定之后,老人伸手入怀,仿佛要从怀中取出什么东西来交给儿子,但是,老人一只手并未立即自怀中抽出来。
老人神色一动,有如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迅速望向爱儿道:“去年文福有否交你一部文集?”
文束玉点点头,提起那部装在木盒中的诗词选集,文束玉心底不期而然生出一股怨恨之意,他仅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是心底却在抗议着:“你给的,并非我所想要的,一个父亲,除了这些,他可以带给他儿子更多的东西至少也该亲手交给我!”
但老人却甚安心的点了一下头,又道:“那么,你都看了没有?”
文束玉点点头,心底下暗说:“不过它是另外一部。”
老人想了片刻,抬头又道:“都能领会吗?”
文束玉点点头,老人接着道:“经得起考验吗?”
文束玉稍作犹豫,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年来别无消遣,他将那部选集翻了又翻,几乎连那一页上有个蛀孔都记得清清楚楚,如就该选集本身考究他,他为什么不敢答应下来?
老人双目微微一亮,昂首道:“好,你准备了。”
文束玉没有表示,只拿眼睛望去他父亲眼上,因为诗文方面的学问是没有什么临时可以准备的;现在,他贯注全神只等父亲问难。
老人缓缓抽出怀中之右手,沉声道:“注意,气稳丹田,神守左右商曲!”
文束玉微微一愣,因为他一下并没有听懂父亲在说些什么,正想启口问个清楚时,老人右掌一晃,突然闪电般一掌向自己心腹之间印按而来。
老人一掌照出,劲风飒然,文束玉但觉胸口一紧,一个立足不稳,全身后倒,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文束玉昏厥过去,老人也呆了!老人瞠目立着,既惊且疑,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人呆了片刻,忽然仰天一声长叹道:“罢了,罢了,远景幻灭,期望成空,十余年苦心孤诣,有如春梦一场,唉,有子如此,夫复何言……”
老人悲话至此,热泪滚滚而落,身躯一转,便待离去。
临去之前,犹豫着,忽又止不住停步回过头来,目光所及心中一酸,复自怀中取出一只细颈玉瓶,走过去在人事不省的爱子口中纳入三颗黄色药丸,方才黯然含泪,蹒珊着转身走开。从老人微弓的背影望上去,在离去的这一刹那,老人似乎又较来时衰老不少。
约摸过去顿饭光景,药丸溶化,药力透达,文束玉一声轻哼,悠悠然苏醒过来。
文束玉睁开眼皮,勉力欠身坐起。这时月影西斜,约为三四更之交,月色较先前更为清亮,地面上也有着湿润润的露意。文束玉只感觉到身上很凉,头部微晕,四肢乏力,他定了一会儿神,挣扎着站起身来,倾晃着摸入朦房中。
房中油灯已灭,白蒙蒙的月色自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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