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银烛的光华烙熔生辉,烛光映照到毒魄的面庞上,脸色却竟恁般阴沉。
南宫羽推门而入,兴冲冲的来到桌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绸包,他把绸包摊平桌面,跳进眼里的,赫然是五张银票,每张面额一万两的银票。
毒魄的视线掠过桌面的银票,没有什么特殊表情,至少,连一份应有的欣喜都不显。
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南宫羽咧开嘴道:
“别看‘万芳油坊’刘老东家年纪一大把,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财主,人家早就将这五万两银子的酬金准备妥了,东西一送去,经他检视无误无损,马上付钱,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喝,‘悦利钱庄’的票子,十足包兑……”
毒魄不大有精神的道:
“赚这票银子,也真叫煞费周张了;南官,你拿一张去换两张五千两的来,我们好分帐。”
南宫羽摆摆手。
道:
“不用麻烦了,五万两银票都归你,老兄弟,这次生意,我不分。”
微微一怔。
毒魄道:
“这话怎说?”
南宫羽恳切的道:
“我不是和你客气,更不是我不爱钱,其中有个道理,毒魄,我知道你快近半年没啥进帐了,你个人用度事小,老爷子那边开销却大,做过这票生意,你就待向‘鬼王旗’讨还公道,换句话说,在这期间,恐怕难以分身寻找财路,你多留几文在手上,老爷子方便,你也方便,去掉后顾之忧,更好实心办事!”
毒魄注视着南宫羽。
低沉的道:
“但是,你平日的花费亦不小——”
南宫羽笑道:
“不必替我打算,这点场面,我还罩得住,毒魄,你就把银子收下,休要跟我蘑菇了……”
毒魄点点头道:
“多谢,南宫。”
拍拍毒魄肩膀。
南宫羽道:
“言谢就见外啦,伙比咱俩的交情,不止这几文!”
把桌面上的绸包折好塞进怀里。
毒魄道:
“我预备天亮就走,往后怎么个情形,我随时会和你通消息。”
南宫正色道:
“毒魄,你怎么不开口邀我相助一曾?”
毒魄吁了口气道:
“我们是知己,是好友,不错,但我没有权力要求你陪我玩命,我也不是和你客气,南宫,你有你的生活,有你面对的世界,我凭什么能拿情分拘住你,拖你一起下水,几十岁的人了,行事之前,总得设身处地,替人家想想!”
南宫羽道:
“如果我自己愿意陪你玩命呢?”
毒魄严肃的道:
“南宫,你不帮我上阵,并不表示亏欠我什么,你给我的,已经大多大多了——”
南宫羽形态平静的道:
“你以为我是受了你我之间情感包袱的拖累,才不得不有此一说?”
毒魄道:
“我只是不想牵累你大深——”
南宫羽语气坚定:
“毒魄,这么多年来,我们哥儿俩憎同手足,义比金兰,可以说是连心连命的老搭档,你有了事,从哪一方面而言,我都不能做壁上观,我要不跟着去,只怕睡觉都睡不安稳,那种牵肠挂肚的悬念及艾怨,最叫我难以忍受了,人活在世上一求的是个心安,否则,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毒魄还在迟疑。
“这可是玩命,南官。”
数动着腕上的念珠。
南宫羽道:
“我知道这是玩命,但毒魄,你能玩,我为何不能玩?我这条命,并不比你尊贵、更重要的是,飞星不该这么白死,她也是我的朋友,你要为她申冤雪恨,莫不成我就只合装聋作哑?”
沉默了一会。
毒魄笑道:
“好吧,老友,这一次咱们又搅合上了!”
南宫羽深恩着道:
“毒魄,你打算从那哪里先下手?我是说,你有了行动的腹案没有?”
毒魄道:
“当然先找正凶——‘癞蛇’崔秀、‘丈二红’阎四姑,接着下来是‘六臂人勉’商鳌,此外,我还想挖整个‘豹房’的根,这样一来,就势须与‘鬼王旗’全面血战了……”
并不意外的笑笑。
南宫羽道:
“我就晓得你是这样的心思,毒魄,我常想,仇恨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毒魄沉缓的道。
“它不但可怕,更且纠缠,它盘踞在你心里,像毒蛇似的啃噬着你的心灵,它浸蚀着你的神魂,令你时刻难安,除非你已死亡,你已麻木,它永远不会放过你,抵挡仇恨,只有一种方法,便是彻底铲除仇恨的根源……”
南宫羽颔首道:
“说的是,或许另有一种方法,但却并不适合每一桩仇眼。”
毒魄道:
“我知道你指的是‘宽恕’,南宫,我也不算是度量狭窄的人,可是,你要我对那些冷血凶手还以慈悲,这就不能叫‘宽恕’,乃是纵容,乃是姑息了,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放过他们,你敢保证他们不再去用同样手段茶毒于人?”
南宫羽道:
“我不敢保证,所以我才说,‘宽恕’并不适合每一桩仇恨。”
毒魄眉宇低垂。
悠悠的道:
“他们甚至不能算人,人不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南宫,应该沦入禽畜之道的一类,便必须让他们沦入,否则,留在世上反而为祸患。”
咧咧嘴。
南宫羽道:
“我明白你的想法,也了解你的心情,毒魄,你确实很苦。”
毒魄磋揉着自己的面颊。
涩声道:
“不单是苦,南宫,还有一片不知所寄的空茫……”
南宫羽并没有亲人遭难,更没有如同飞星那般密切的伴侣折翼夭亡,但是,他却同样感受到毒魄内心的痛楚,而这般痛楚,竟又是无从慰藉的。
“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天气已经有着雪前的冷峭与阴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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