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而,此时偏有个胆大不怕鬼的人来到了此地。
他就是那位自称贾玉的年轻人。
他背负着双手,潇洒迈步,安祥而泰然地登上了“邙山”南麓,居然像个游山玩水,探幽揽胜的风雅客。
这读书人可谓胆大。
其实也难怪,读书人大半呆痴,更何况深信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踏着那荒草没胫已难辨路径的小道,在座座或残破,或半新的坟墓间东弯西拐。
没多久,他到了一座石砌巨冢之前,这座巨冢异常宠大,像个圆形的石屋,黑黝黝的,石头缝里都长出了草。
石冢之前,有块巨大墓碑,由于久经风吹雨打,石碑上的字迹已然模糊,但藉着月色,竭尽目力,依稀仍可看出“显节陵”、“大汉明皇帝墓”等字样。
这就是王小二跟踪那女鬼人山,那女鬼突然不见之处。
贾玉在这“显节陵”前停了步,运目环扫四顾,除了满山遍野,触目皆坟墓,几片白杨林,点点磷火之外,他难看到一丝别的。
蓦地里,他双眉扬起,一缕清啸自他口中冲出,划破北邙那寂静、凄惨、阴森、慑人的夜色,惊起了一群枭鸟,悲鸣飞去,也吓得狐搜四下惊窜:“绝代风华,盖世美艳,一现邙山,一现洛水,翩若惊鸿,逝如幽灵,姑娘究竟神乎?鬼乎?区区不远千里,不辞风霜,慕‘名’而来,可否请出一见,以慰渴慕?”
话声传出老远,余音震荡夜空,此时此地,听来倍觉刺耳,然,半响过后,未闻一丝回音,也不见一点风吹草动。
也许,应了那句俗话?鬼怕胆大人。
再不,就是读书人读圣贤书,身上都有一种凛然正气,能镇慑鬼邪?
贾玉眉锋一皱,仰首又说了一遍。
无奈,空山寂寂,乃无反应。
他沉默了,显然,他是有点失望了。
倏地,他又挑起双眉,扬声说道:“洛水之滨者为神,邙山之麓者为鬼,洛水之滨寻访未见,那是我福薄缘浅,邙山之麓如再难获,那就该是野鬼见不得正义之人了,今夜算了,明日我不惜万金重资也要买下这座山头,纠集工人铲子群墓,遍翻全山,看那妖魔鬼怪今后何处容身,告辞了。”
话落,他转身迈步要走,墓地,一丝笑意起自唇边,双目之中跟着飞闪异采,霍又旋过身去。
身前,十丈之外,另一座巨冢之上,迎风绰立着一个无限美好的纤小身影,那是个身穿黑衣的女子。
她,双臂垂直,乌云披散两肩,遮住了她那张应该风华绝代,美绝尘寰的娇靥,虽是此时夜风吹拂,却难动她秀发一根。
不过,披散的秀发之间,微露白皙晶莹的一块,那是她的香额,由此白皙晶莹的一斑,可以知道那必是玉骨冰肌,吹弹欲破的全豹。
她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确似幽灵又像鬼魅,此时此地,也委实能使那胆小的人魂飞魄散。
贾玉扬声一笑,道:“姑娘毕竟是现身了。”
他这话刚说完,一缕冰冷而飘渺,不知起自何处的话声由夜空中飘起,听夹令人毛骨悚然:“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我并未祟人,你为何扰我?并欲纠集工人,毁人居所,夷人府邸,是何居心?”
贾玉笑道:“其用意,不过在激出姑娘而已。”
那冰冷飘渺声道:“我说过,阴阳相隔,人鬼途殊,我并未祟人,你何故扰我?难道为一个无依孤魂也不得清静么?”
贾玉道:“这么说,姑娘当真是鬼了?”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不错,我是鬼。”
贾玉道:“姑娘是王小二所见那位么?”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正是,王小二素行不端,居心该死,碍为轮回,不欲多伤生灵,难道他犹不知悔悟,找你来……”
贾玉道:“姑娘误会了,王小二早已大侮大悟,今生绝不敢再有不正之心了,我乘夜造访,只为好奇,跟他毫无关连。”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这么说,你只为看看我?”
贾玉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姑娘。”
那冰冷飘渺话声说道:“如今你看见我了么?”
贾玉又一点头,道:“看见了。”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那么,请你速速离此鬼域,不可再来。”
贾玉笑了笑,道:“自当即刻离去,只是此行尚有美中不足之处,令人遗憾。”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尚有何美中不足之处?”
贾玉道:“乌云遮月,未能一睹皎洁全貌。”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这么说来,你也怀不正之心而来……”
贾玉截口说道:“姑娘错了,王小二好色之心可谓之不正,区区好色之心,乃纯为了瞻仰,区区七尺之昂藏,读圣贤之书,对圣洁如姑娘者,岂敢有此渎冒不敬之心……”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你很会说话……”
贾玉道:“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非一般登徒子之灵唇妙舌,花言巧语可比,尚请姑娘明察。”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看来你不但胆大,而且极擅言辞,且是个自命名士之人。”
贾玉道:“姑娘,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区区一非大英雄,二非真名士,不敢自夸自炫………”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我如今更知道,你的所学也不俗。”
贾玉道:“那是姑娘夸奖,诚恳之请,尚望……”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鬼形可怖,鬼容狰狞,不敢轻易显露。”
贾玉道:“姑娘,区区有包天之胆。”
那冰冷飘渺话声道:“这个我知道,否则你不敢此时来此北邙鬼域,无如我不愿以面目示人。”
贾玉道:“姑娘当真不愿一现绝世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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