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孔家店”二十多里处,有一大片树林子,这片树林子占地广,远远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近看,每棵树几几乎都是合围巨干,浓荫蔽天。
在这风雪交加的大腊月里,这片大树林子之上,白茫茫的一片,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阵寒风过处,雪花坠,冰磕儿飞舞,可就落不到树林子去。
这时候这片树林子就好像一把大伞。
这时候这把大伞下,停着一辆豪华考究的雕花马车。
车前,双套,两匹雪白的骏马。
这辆车之豪华气派,不下凤辇,在这辆车上,看不见金银装,珠玉饰,但任何人一眼便能看出这辆马车名贵异常,必是豪门巨富所有。
车两旁各有两个雕花窗户,遮得密密的,车前是一块厚厚的锦帘,也遮得密密的,让人看不见车里的情景,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可是借着车前马后隐挂着的那两盏琉璃风灯,可以看清楚车外或坐,或站的几个人。
车辕上那手执长鞭的车把式,是个身材瘦小,穿着一件既厚又软的皮袍,头戴三块瓜皮帽,看上去像个猴子的干瘪老人,他闭着眼,似乎在风雪中假寐。
车前,套车双骏的两侧,一边各站着四名身躯高大,虎背熊腰,胳膊比人大腿还粗的中年妇人。
她四个,个个似无盐转世,奇丑无比,看上去好怕人。
女人,以体态轻盈,纤小婀娜,貌美如花的最为动人。
但这四位个儿比一般男人还大,面貌丑陋无比的中年女人,不但使人倒足了胃口,而且还像夜叉般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一桩奇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迹。
另一桩奇迹是寒风冰冷刺骨,无色无臭,但若有人站在这辆马车的下风头,他定能闻到那阵阵冷冰刺骨的寒风,带着阵阵的异香,扑鼻沁心。
无他,仔细看看,这辆马车敢情是一块块名贵异常的紫檀木拚凑而成的。
就这么一辆马车,这么一个车把式,这么四个中年丑女人,静静地停在树林子里紧靠边缘的地方,静静地。
蓦地,一名丑女人开了口,话声沙哑,像谁家敲了破锣,好不刺耳难听,她这么说:“禀姑娘,马夫回来了。”
密遮的车蓬里,传出了一声轻嗯,虽然冰冷的程度不下车外的冰冷,可是任何人却宁愿听这声轻嗯,而且百听不厌,而不愿站在风雪里受冻。
只因为这声轻嗯无限甜美,听进人耳朵里,能令人混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舒服。
那就好像喝了琼浆玉液一般,虽然嫌冰牙了些,可是仍是天上人间的最名贵的珍品。
远处,一条黑影腾跃疾射而来,足不沾地,雪地上没留一个脚印,那怕是半寸深浅也没有。
阵阵旋劲的寒风,也没能吹得他的身形幌一幌,逼得他的身法稍微慢一慢,转眼之间射落在车前一丈内。
他,是个身材瘦高的黑衣人,落地躬身,恭谨异常:“禀姑娘。属下复命。”
只听车内传出冰冷而甜美的话声:“把赵滔的人头奉上来。’瘦高黑衣人忙道:“禀姑娘,属下未曾割得赵滔的人头。”
“怎么?”车内那冰冷甜美话声说道:“那你拿什么复命,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令谕,跪下。”
瘦高黑衣人机伶一颤,砰然跪倒在雪地上。
随听车内那冰冷甜美话声喝道:“阿花。”
车左最前面那个丑女人应声扬掌。
瘦高黑衣人忙颤声说道:“姑娘开恩,属下有下情禀报。”
车内那冰冷甜美话声道:“怎么,你还有辩?”
瘦高黑衣人忙道:“属下不敢。”
车内冰冷甜美话声道:“那么,说。”
瘦高黑衣人忙应了一声道:“禀姑娘,是因为主人亲出……”
车内冰冷甜美话声轻“哦!”一声道:“主人亲出?你在什么地方碰见了主人?”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属下虽未见到主人,但当属下进内欲取赵滔首级的时候,主人以信符阻拦了属下。”
车内冰冷甜美话声诧异地道:“有这种事?主人的信符可在?”
瘦高黑衣人忙道:“主人并未收回,属下特地带回来复命。”
车内冰冷甜美话声忙道:“呈上来。”
瘦高黑衣人应了一声,探怀取出那条栩栩如生的玉龙,双手呈上,高举过顶。
叫阿花的那丑女人抬掌一招,玉龙飞射入手,然后她也高抬过顶,转身行进车内,道:“禀姑娘,主人信符到。”
车帘微微一掀,从车里伸出了一只僵硬,但晶莹滑腻,欺雪赛霜的手,敢情那是一只玉雕的手。
叫阿花的中年丑女人忙把玉龙放在了玉手上。
那只玉手很快地缩回了车内,转眼间车内又响起那冰冷甜美话声,带着惊喜,却也含着震怒:“这件事跟主人无关,主人怎会出面阻拦,再说主人既在车内,何处又来了个主人,分明有人冒充,阿郝。”
瘦高黑衣人忙道:“属下在。”
车内冰冷甜美话声道:“赵滔现在什么地方?”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赵滔现在‘孔家店’东一户民宅里。”
车内冰冷甜美话声诧异地道:“‘孔家店’东一户民宅?赵滔是‘十奇’中人物,怎会跟寻常人……阿郝,你可曾看见那民宅的主人?”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赵滔在那民宅中吃年夜饭,属下到的时候,开门现身的是个儒装老者,大概他就是那民宅的主人。”
车内冰冷甜美话声道:“儒装老者,此人多大年纪?”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以属下看,该在五十上下。”
车内冰冷甜美话声道:“此人的像貌如何?”
瘦高黑衣人道:“长眉凤目,像貌清癯……”
车内响起一声轻呼,道:“会是‘不老书生’严松龄,怪不得赵滔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过年,原来严松龄隐在此处,好,我正好一收两个……”
一顿接问道:“还有别人在座么?”
瘦高黑衣人道:“回姑娘,还有两个,是一男一女,女的是个年轻姑娘,男的是个三十上下的落拓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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