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东西,不管它是甚么东西,如果不断向人发出问题,又能用行动达到某些目的,又在为某些目的而活动,例如搜寻人的灵魂,那么,在概念上,当然,应该是生物,就算他的形态再怪异和不可思议,他也应该是生物,不应该是别的。
我在仔细想了一下之后,就将以上的一番话,讲了出来,作为对金特这个问题的答覆。
金特望着我,他不喜欢多说话,可是眼前的事,却又不是简单的语言所能解决,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开口之前,神情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然后,他开口:“在概念上,你在概念上,只能这样设想。”我自然不服:“那么,在你的概念上,如何设想?”
金特吸了一口气:“你未曾接触过‘反物质’概念?”
我皱着眉。我听说过“反物质”,那是一些尖端科学家提出来的,理论十分深奥,作为一个普通人,对这种概念的理解,不可能太深入。
事实上,即使是提出这种概念的科学家,自己也还在摸索的阶段。有一段对话,我听人说起过,可以作为“反物质”概念的注脚。对话的双方,一方是提出这概念来的科学家,另一方是质难者。
科学家:物质的存在,大家都知道。有物质,一定有反物质。
质难者:科学重实践,你提出有反物质的存在,那只是一种假设,要等找到了反物质,才可肯定。
科学家:既然是反物质,“存在”这种字眼就不适用,反物质,根本不是一种存在,当然更不能用“找到”这个词,要是能找得出来,供我们研究,那就是物质了。
质难者:哈哈,那算是甚么?看不见,摸不着,找不到,甚至不存在,那算是甚么?
科学家:一点也不好笑,那就是反物质。
这段断话,对于了解“反物质”,其实并没有甚么帮助。但是对于“反物质”概念的建立,却有一定的作用。
我不知道金特在这时,忽然提出了这个还只是被某些尖端科学家提出来的一个概念,有甚么作用。所以我问道:“稍为接触过一点,反物质,那和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有甚么关系?”
金特用十分缓慢的语调道:“物质,反物质;生命,反生命!”
我望着金特,金特居然破例,将这十个字,又重覆了一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的,我不是十分明白。物质和反物质的概念,已经是如此虚无标缈,不可捉摸,何况是生命和反生命。
我在迟疑了片刻之后,才又问道:“反生命,是甚么意思?”
金特道:“就是一切和生命全部相反。”
我再试探着问道:“你是指那个光环,那是反生命的……现象?”
金特点了点头,表示我说对了,我只好苦笑。老实说,我实在莫名其妙。
反生命!甚么叫反生命呢?反生命是甚么东西?错了,反生命当然不是“东西”,甚至不是一种存在,只是一种现象。用“现象”这个字眼,可能也不恰当。或者,人类的语言之中,根本没有一种词汇可以形容反生命或反物质,因为人类的语言,全是为物质或生命而创设的。
金特表示那光环,是一种“反生命”现象,这又是甚么意思?
我尽量使自己的思绪不那么紊乱,再道:“是生命也好,反生命也好,那光环,总会有一种行动,它会发出一种光线来,这种光线可以做很多事,包括杀人在内!”
金特皱着眉,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我继续道:“这个光环,还会发出声音,逼问人的灵魂在何处。”
金特却摇头,我刚想反驳,他已经道:“不是它在问,而是它使你感到它在问。”
我“哼”地一声:“那有甚么不同?”
金特道:“不同。”
我先想了一想,想起但丁祖母的叙述,那两个护送她的侍卫,在光环之前,曾大声叫嚷,但当时但丁祖母,却并没有听到甚么声音,那的确不同,那光环可以使人感到它在发问。
这一点,倒还比较容易理解,如果那光环有一种力量,可以直接影响人脑部活动,那么,它就可以使人感到自己听到了某种声音,那是听神经的作用。
我同意了金特的话:“好,有不同。但无论怎样,他们——那种光环的目的,是在搜寻灵魂,人的灵魂,对不对?”
金特道:“看来是这样。”
他讲了这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忽然又主动讲了一句:“我们,从人有思想开始,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灵魂。”
金特这两句话,听来很玄。但是想深一层,倒也大有道理。任何人,在一生之中,都会有找寻自己灵魂的想法。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有灵魂,可是自己的灵魂在哪里呢?
我感到有点明白金特所说的话的含义了,我道:“灵魂,就是反生命?”
金特摊着手,说道:“不知道。”
我知道,再和金特谈下去,也不会有甚么结果,金特回答“不知道”,那自然是他真的不知道,因为他也是人,是一种生命形式的存在,无法作生命形式之外的任何突破。而反生命,全然是另外一种形式,是任何以生命形式作存在的人,所无法触及的现象。
我想了一会之后,转头向青木望去,青木也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甚么叫反物质、反生命,我只是回答不出那个问题。”
我来回走了几步,坐了下来:“有一种现象,正在搜寻人的灵魂?”
金特点了点头。
我苦笑了一下:“真奇怪,他们为甚么会对人的灵魂发生兴趣。”
金特说道:“你可以直接问他们。”
我有点恼怒:“他们在哪里?”
金特的双眼,看起来有点发呆,这显然又是一个他所回答不出的问题。
我又闷哼了一声:“好了,这一切全不再去理会它。如今,乔森所受的困扰,是不是也来自那个光环?”
金特想了一会:“可能是。”
我提高了声音:“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是,或者不是。甚么叫‘可能’?你曾建议他用天国号上的事来作为回答。而你,显然也被那光环问过同样的问题?”
金特这次,回答得很乾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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