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祖大寿同为袁崇焕两条臂膀。
那炮队缓缓而到,总有数十尊,并列起来十分壮观,袁崇焕瞧了瞧,又走回居处,那罗大宝手执机簧,反来覆去研究,想找出其中之秘。
城外炮声愈来愈密,祖大寿几次按耐不住,要领军出城去抢毁敌人之重炮,都被袁崇焕止住,大庭中一片寂静,空气沉重之极。
半晌袁崇焕道:“敌人兵力数倍于我,如果开城一战必陷重重包围,部队在原野被歼,如果持城以守,大寿,你看可以支持几天?”
祖大寿道:“宁远城坚垣厚,半月之内敌人无法破城!”
袁崇焕道:“那么半月以后呢?”
祖大寿想了想道:“咱们军队每天折损于敌人炮火,敌人却是半点无损,半月之后,只怕要与罗军一般命运。”
袁崇焕点头道:“我原意持此红衣大炮威力,一举而歼清人重兵,使其元气大损,十年之内再难作乱,早知如此,倒不如死中求活,与皇太极决战于野。”
祖大寿忽然坚决地道:“依小将看,如果咱们红衣大炮不能发挥威力,倒不如趁早出城,虽是牺牲惨重,但也胜于在此任人宰屠。”
袁崇焕道:“到时候只有出此下策了,但愿大宝参透机簧,只要大炮一发,先毁清人大炮,再两面夹攻,也不难胜算。”
袁崇焕默然不语,推开窗户,缓步走到门口,只见道中军士往来频繁,都是抬运尸者,他心中一阵惨痛,胸口一热,暗暗地道:“这些人为什么要背井离乡,为什么要以血肉之躯抵挡火炮,是为富贵荣华么?是为扬名天下么?还不是为我袁崇焕一声呼唤,便执戈以保国土,生死再无反顾,你能眼看他们被屠杀无动于衷么?”
想到极处,眼泪都几乎落下了,他长吁一口真气,心中暗暗地道:“袁崇焕啊!袁崇焕,你难道是英雄末路了?”
抬起头来,只见罗大宝颓丧走来,他问也不再问,和罗大宝一前一后走回大庭。
罗大宝道:“这佛朗玑炮机簧复杂,小将无能为力。”
袁崇焕平视过去,那一张张都是熟悉的面孔,都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好男儿,最后他目光落有俞佑亮身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忽然庭门一开,一个灰尘满身,满脸灰黑的将军匆匆跑来,身形未定便道:“禀大帅,顾将军部队顶上西城门去了。”
袁崇焕只觉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众将大吃一惊,纷纷向前扶持。
袁崇焕摇头道:“不打紧,不打紧,这是老毛病。”
祖大寿道:“大帅千金之体,今夜好好休歇,明日咱们再作打算。”
众将纷纷起身,袁崇焕厉声道:“我总不能把十几万弟兄饱尝皇太极炮口,大寿,事不迟宜,你传令三军整顿,咱们这便开城与皇太极决一死战。”
他数次阻止祖大寿冲动,但此时度量情势激动之下,再无余地,发下命令,罗大宝阻止道:“大帅,咱们要拼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再说此时敌人正猛,一开城岂不正好成了清人活靶?”
袁崇焕久历战阵,闻盲嗔目道:“大宝,你有什么高见?”
罗大宝道:“敌人炮击半夜,此时疲乏交加,天明时定然有一段休息时间,那时咱们再出,较为上策。”
袁崇焕道:“大宝,我如何不知这情形,但满城伤患,叫我如何心安?”
祖大寿连忙道:“大帅,你平日再三告诫我们忍字为……”
袁崇焕接口道:“大寿你跟我多少时候了?”
祖大寿恭道:“小将追随元帅麾下已六年有余。”
袁崇焕道:“这几年来你我连手而战,大小数十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什么道理?”
祖大寿道:“元帅神通无敌,天下无人能挡。”
袁崇焕道:“若说勇武无匹,熊经略远胜于我,我军所以能够坚越池,是因为军心团结,上下一体,人人都能信赖于我袁崇焕!”
众将不知大帅有何用意,都纷纷点头,袁崇焕道:“如果咱们军队眼看大帅束手无策,以我们血肉之躯去填炮口,大寿,要是你又作何感想?”
祖大寿道:“咱们军队人人都愿为元帅效死,绝无反顾!”
袁崇焕摇头道:“孤军无望,最易军心涣散,我袁崇焕统兵数十年,想不到会落到今日之局。”
罗大宝抗声道:“咱们还有十万精锐,大帅何出此言!”
袁崇焕叹息道:“从前朝廷杀熊廷弼而关外三镇尽丧,今日我袁崇焕一死,宁远一失,何以保山海关?山海关不保又何以保京师,今日之势再无考虑,大寿,你下去传令。”
祖大寿默默不动,袁崇焕一振衣襟,迈步而行,祖大寿急步上前,抱住大帅腰围,悲声道:“大帅,且听小将一言?”
袁崇焕一振双臂道:“大寿,我当年救你一场,难道便是要你这儿女之态么?”
祖大寿双膝一屈,眼泪黯然而下,好久不能成言,他尽力压抑悲愤,颤声道:“元帅,咱们已到最后关领,元帅一定要依小将等一言。”
他向四座将示意,众将都纷纷跪下,祖大寿道:“此刻东路仍在我军掌握之中,大帅快快领着亲兵东行,这里的事交小将等几个人。”
这是他胸中早定计划,此刻说出来,侃侃而道,并无半点迟滞,众将齐声叫道:“祖将军说得对,元帅速离这危急之地,方是上策。”
袁崇焕大怒,瞪目而道:“大寿,军令如山,你这是逼我么?”
祖大寿不住叩头,罗大宝悲声道:“大帅,咱们便是此战此败,但关外大帅威望早成,一声号召,便是千万勇士望风而来,前途岂不可为?”
祖大寿接着道:“小将请这位俞兄护驾,元帅尚请早行,此间事,小将等鞠躬尽瘁,绝不敢折大帅威望。”
罗大宝又道:“大帅不是终生以扫清卫国为己任么?咱们兵败不打紧,如果大帅不走,他日关外之士何人号召?咱们旧部又怎能卷土重来,小将等死不足惜,但如大帅不行,我等……我等……我等死不瞑目!”
他说到后来泣不成声,诸将一阵悲愤,都是眼泪双垂,整个大庭静悄悄地只闻饮泣之声,这些人都是前线冲锋勇猛之士,英雄之泪不轻弹,这伤心之处,众人都是悲怆无比,怨愤之气,弥漫整个大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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