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痴

    大楼的外表已经明显的陈旧，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座楼至少有20年了，时间在她刻意的忽略下变成墙面的斑驳。

    高跟鞋踩在缝缝补补的水泥路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如这个并不明亮的早晨。

    遵循着记忆中的楼牌号，莫翎敲响了漆锈的铁门。

    “是你！”

    开门的女人看着门口衣着时尚高贵的女人，错愕的表情挂在脸上，下一秒，一抹毫不遮掩的讽刺流露出来。

    漂亮又怎么样，有钱又怎么样，能干又怎么样！她爱的那个男人最后还不是自己的老公。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可是女人的敏感还是让她早早的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丈夫的那颗心。可惜，哼，那个男人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人再好，还不是抓不住男人的心。

    “进来吧。”张媛媛冷淡地让开门口，让莫翎进屋。对于莫翎的来意，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暗恋有什么用，陈成根本就不知道。张媛媛不屑地撇撇嘴。

    一个城市，说大很大，因为有可能一生我和你住在同一座城市都没有见过面，一个城市，说小很小，因为可能在某一天某一个地点，你我不期而遇，见面或是尴尬或是期待或是陌生的视线飘忽而过，迎面走过，只是陌生人。

    是谁说过，能够让一个女人刻骨铭心的记住的只能是另一个女人。

    张媛媛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时间似乎特别优待她，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张精致如画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

    张媛媛不知道那句话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适用，但是她自己却是深刻的体会到了。哪怕只是十几年前的短短几分钟的见面，这个女人，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是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没有相见，她也不会想起，可是，今天一见，那种她自以为早就遗忘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比第一次来得更强烈，深深地刺痛了她心里一根名为自卑的神经。张媛媛看着这个女人，张媛媛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肯定是紧张偏偏又刻意压抑。

    这个女人，丈夫的母亲口中总是提起的好孩子，看看这张脸，真让人生气。

    一如十几年前的那张脸，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青春不再的痕迹，相反，岁月很厚待她，温润的皮肤，双眼明亮有神，自信，高贵的气质带着淡淡的疏离，这种气质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哪怕她笑得多么亲切，声音多么温柔动听，可是张媛媛还是感觉到了那种高贵有礼的距离，仿佛自己是一粒尘埃，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公主。

    那一天，那时候她和现在的丈夫，那个病秧子，刚刚确立了关系，她成为了他的女朋友，他准备带她回家见父母。而她，那时刚刚幼师毕业，一个没有强硬后台没有钱的普通农村女孩儿，要在大城市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凭着中专的学历，不起眼的容貌很难很难。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家境条件很好的丈夫会看中自己，可是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一个在那个年代摆脱贫穷和当上真正的城里人的机会。

    她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那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三千多块钱的裙子，在当时她的眼里是那么的惊喜和一股浓浓的压抑不住的虚荣感刺激得她浑身骨头轻飘飘的。张媛媛现在还能清楚的回忆起当时的那种感觉，看着镜子中穿着三千多块钱的裙子的自己，她觉得自己成了公主，脸上的那些痘疤仿佛也在这条裙子的衬托下消失不见。

    她挽着他的手走在街道上，感觉自己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大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羡慕她，嫉妒她。张媛媛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是一副很谦虚的样子，她要表现得跟别人不一样，这样才能显示自己高人一截的身份。直到她看见她。隔着四五百米远的距离，她一眼就看见了她。那个女孩儿，上身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的条带背心，下半身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张不是很漂亮但绝对不难看的脸，眉眼弯弯，嘴角微微上翘，给人的感觉很温馨，就像……就像冬天里的阳光，夏天里河畔吹来的风，可是……张媛媛皱皱眉头，尽管那个女孩儿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可是她还是觉得那女孩儿身上有一种疏离的气质，明明在人群中，却又遗世独立。明明她穿得那样普通，可是张媛媛就是觉得不舒服，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冒牌的千金小姐碰见了微服游玩的真正的公主。还好，她走得很快，很快与他们迎面而过，看不见那个身影，张媛媛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的松了口气，可是……

    “成哥哥！”

    雀跃的声音，好像风铃相互撞击，叮当入耳。

    张媛媛的心咯噔一下，没有回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肯定，这个声音是那个女孩儿发出来的。

    一个身影快速地走到他们身前。

    “成哥哥，你回来了。好久不见了。”女孩儿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眉眼带笑。张媛媛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见到自己的男朋友。

    他们很熟吗？张媛媛怀疑地看了自己的男朋友一眼，心里一阵难安的紧张。

    “你是？”陈成的样子很迟疑。

    “成哥哥，你不认识我了，才7年没见呢。我是莫翎！”

    “哦，很久没见了，你都长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一时没认出来。”很轻松很淡的口吻。听见陈成这样说，张媛媛顿时松口气。

    “是啊，”女孩儿的眼睛笑眯眯地，脸上的笑容温温的，好像春风的感觉，“都7年了，成哥哥还是老样子呢。自从搬家后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倒是见了蒋阿姨几次。成哥哥，这位是……”

    “张媛媛，我的未婚妻。”

    听见男朋友这样介绍自己，张媛媛的心先是咯噔一下，然后是一阵压抑不住的狂喜涌上心头。“未婚妻，那不就是说自己嫁定他了吗。”

    “您好。”女孩儿礼貌地点头微笑跟张媛媛打了招呼，“姐姐很漂亮。”

    “我们就是去见我爸我妈。”陈成的样子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儿，看不出来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先走了，你有时间去我家玩儿，我爸我妈老念叨你。”

    “嗯，我有时间就去看阿姨。成哥哥再见，漂亮嫂子再见。”

    转身，莫翎的嘴角紧紧地抿在一起，“是的，我会去见蒋阿姨，可是得在你不在的时候，成哥哥。真好，7年了，你终于回来了。真好，能看见你，真的很好，真的很好，知道你活得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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