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山县每天都有集市,但只有逢十的日子才是大集。
今天正好是五月三十日,十里八乡的人都往城里涌,西市里人头攒动,举步维艰,二妞紧紧拉着四郎,今天二郎他们没一块出来,她自己都被挤得东倒西歪的,还要护住四郎,心里有些后悔把他带出来。
二妞心里如此想着,四郎拉了拉她的衣袖,便低头去问,“怎么啦?”
四郎咬着下唇很是委屈,眼角泪光隐隐,“二姐,我的脚被人踩了。”
“啊,怎么就被踩了,很疼是不是?我看看肿了没有”,二妞刚蹲下,要去撩四郎的裤脚,就被人从背后拐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上。
这不是个看伤得好地方,她站起身,往四周瞅了瞅,猫下腰把四郎抱起,小家伙这段时间可真没少长肉。
“二姐,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吧”,四郎挣扎着要下地,当这么些人的面,被姐姐抱着,好是羞人。
“你别动,要不咱俩都得摔地上,一会就放你下来。”
四郎自是不敢再扭动,伸手揽住姐姐的脖子,任她抱着自己艰难地从人群里往外挤。
街边有一个混沌,二妞想着可以在那坐下歇歇脚。
两人吃了早饭才出来的,这会并不饿,可也不能白占了人家的座,二妞跟老板要了一碗馄饨,把四郎放在长凳上坐下。
“是右脚被踩了,对吗?”
二妞探下身去脱四郎的鞋,想看看他脚伤得重不重,四郎赶紧把脚缩回去,只道自己不是痛,坐坐就能走。
“真没事?还是让我看看。”
四郎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二妞真怕他把自个晃晕去。
“行了,别摇头了,二姐不看就是”,她见四郎脸上不再表现出痛楚,应是没什么大碍,小家伙也不知道哪学一套,从不在生人前露胳膊露腿。
片刻,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四郎让姐姐先吃,二妞也不推辞,这家的馄饨做得地道,软嫩滑爽,吃下四五个后,二妞把碗搁到四郎前边,剩下的给他。
四郎小口小口的吃着馄饨,二妞从兜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片展开来看。
她已经连赶了好些天的小集,都没找到能帮做出“虾弓”的人。
那日用篮筐捞了半响的鱼,回家后倒出来,才不过得了一小碗,篮筐毕竟不是捕鱼的正经家当。
二妞用那么个法子捞鱼,源自以前看过的一段视频,里边的人就是使用一种竹编的叫“虾弓”的东西,在田埂间的水渠里赶捞那些小鱼小虾,视频里对“虾弓”的描述很详细,她觉得新奇有趣,反复看了几遍,至今印象深刻。
这样的方法只在沟窄水浅的地方适用,她以前是不知道有那么一条小渠的存在,也就没想起这回事,如今有了用武之地,自是要好好利用一番。
茂山县不长竹子,人们日常用的篮子、簸箕,都是用柳条子编成的,很多农户会利用闲暇时间,做一些拿到城里的市集上来卖。
二妞便想着找个手艺好的,按她的意思用柳条给个“虾弓”,哪知找了好些个人,解释了半天,对方也没明白她说的是何物什,最后自己都有些想放弃了。
这张纸上画的与二妞记忆中的“虾弓”所差无几,是她昨日去给大哥送午饭时,找洪记书铺前给人写书信状子的那个书生画的。
大郎入学那天,洪大宝没少跟她嘀叨这个书生的事,后来二妞见了其人,才知道这书生与她写春联的那位是同一个人。
再见面时,书生淡漠的很,像是从未认识一般,二妞都不计较他那天的冒失,很是热络的先打招呼,却是贴了个冷屁股,第一次招人如此冷遇,心里抑郁良久,丢了不少眼刀子给这不识好歹的破书生。
等到了第二回,不知这书生又那根经搭错线,竟主动与她说话,风水轮流转,换成她拿着架子爱理不理的,书生只得讪笑。
二妞每次去送饭,都会在洪记书铺里等着大郎下课,她不是得寸进尺的人,给了书生两三回冷遇,满足自己的小心眼后,便开始张家长李家短的与书生侃侃而谈,多数时候只是她在说,对方当个好听众,许是他没习惯这般与人拉家常,也闹出不少冷笑话,把二妞很是愉悦了一番。
书生说自己姓闵,名字他没提,二妞也没问,两人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能说上两句,算是投机。
大郎头几回在书铺见到闵书生时,心里还有初见时的阴影,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后来次数多了,这书生人虽有些淡漠,却也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特别是他未及弱冠之年,已是文史渊博,学里的坐馆先生也比之不及,时日一久,忘了那点嫌隙,到心生敬仰,时不时也是会向他求教一二,闵书生对大郎虽不如对二妞来得亲近,也比其他人好上许多,大郎每回主动问起,都会毫不藏私的给他做答。
二妞在“虾弓”这件事上碰了几回壁,后来想想,原因应是自己对物件描述不清,对方又没有足够的想象力来融会贯通,于是就找上闵书生给她画了这副图,她以前也没见过闵书生作画,只以为应该是会的。
她捏了捏手里这张薄纸,回想起闵书生眼里闪过的愕然,不禁翘了翘嘴角,这闵大哥的笔下怕是从没画过这般庸俗之物吧,文人墨客最是清高孤傲,他穿得再是寻常也掩饰不住手足眉宇之间渗出的风流贵气,定然出身不凡,也不知道怎的沦落至此,她虽好奇,可没傻到去打探其中的内情,目前为止不过萍水相逢之人而已。
二妞把画叠好收进兜里,取出娟帕给四郎擦擦嘴角,小家伙吃完后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脚还疼吗?”
四郎摇摇头,“二姐,不疼了,我跳给你看”,一骨碌从长凳子起身,在原地蹦蹦跳跳,“你看,已经好了,一点也不疼。”
“好了就好了,快停下来,刚吃饱肚子,是不能这样跳的,以后也不许,知道吗?”这样容易胃下垂。
四郎听话的点了点头,“四郎知道,以后不跳了。”
“过来再坐一会。”
他乖乖的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不一会儿,黑黝黝的大眼开始直盯着看人家包馄饨,馄饨皮在手心里打个滚,就从手缝溜落在面案上,落下一个,他就眨一下眼,长长的睫毛好似两把蒲扇一颤一颤的,样子很逗,二妞忍不住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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