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已是亥时，茗烟执了灯一脸担忧的在府门口张望，见我回来，松了口气道：“可回来了，老夫人可担心呢。” “老爷可回了？”哥哥将马缰递给聂荣。 “回公子，老爷还没回呢，不过宫里传了口信来，说老爷处理公务，暂时不能回府。”哥哥面色沉了一沉，转身去了自己房里。 “表小姐让梓月来瞧了好几趟了。”茗烟掌着灯小心翼翼的扶着我。“怎么手这样冷？”她皱了皱眉头。 “老太太睡了么。”我闭上眼睛，由着茗烟牵引。 “这会子想是睡了，只是说若小姐回来，便让人去说一声。”茗烟有条不紊的回答。 “先陪我上楼，我这会子累的紧。”太阳穴突突的疼着，想是风吹得受了寒。脑中是他无奈，心痛，怜爱，不舍的眸光，那幽深的竹林已成了我心头一抹浓重的担忧。 微微吃了些燕窝，便躺下来，昏昏的却许久不得入睡，听茗烟吹熄灯烛，蹑手蹑脚的关门离去。 一觉醒来，天早已亮了，忙起身叫茗烟替我换衣梳洗。 “昨儿回来这样晚，怎么一大早便起来了。”表姐一脸倦容的倚在门上，看着茗烟替我梳头。 我微微一笑，看着镜中的妆容道：“乔儿今日约了哥哥去看马，不能陪姐姐了，改日一定向姐姐赔罪。” “你约了表哥么，他一大早便走了。”表姐一脸的讶异。“梓月一早儿去善风堂抓药刚好撞见。” 我微微一愣，丝缕不安从心底升腾而起，莫非泽赢出了状况。忙教茗烟吩咐备马，这才记起自己并不识路。 “瞧把你急的，脸上都沁出汗了，到底什么事情？”表姐眉目关切。 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却见荃儿匆匆进来，施了礼便道：“公子回来了，在园子里头，教小姐过去。” 我穿好衣服，匆匆往园子里去，表姐跟在身后。 果然见两人立在池边，另一人的确是泽赢，心中欢喜起来，走近却看两人脸上均是沉郁的颜色。哥哥便道：“我马上进宫去，与你嫂嫂说一声，府里事务便由聂荣操持。” 我抬起头，止觉得那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脸上。 “乔妹妹，我有话要与你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我的脸有些发烫，微微点了点头。表姐见状忙与梓月茗烟退下。 园子里只剩我跟他，却无一言一语，静的只听到风吹树叶的声响。我低着头，望着池中一汪碧水，清清澹澹，平静得如一块美玉。 “阿乔，等我来娶你。”他终于开口。 眼睛微微的有雾气萦绕，渐渐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一袭白衣，袂角飘动。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郑重重复道：“等我，娶你。”他的手阔而厚实，却满是茧子，微微有些硌手，即便是自小习武的哥哥也不曾如此。 “你的伤……”，抬起头来问他。他没有回答，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珠：“不要哭，若你哭，我便不会再笑了。”他的脸憔悴哀伤,依旧失了血色，我已然猜出几分。“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周全。”他微微一怔，复而温和浅笑：“我早已看开，勿需担心。无论如何，我定会回来娶你，然后我们一起去邬城。” 顺延年三月二十三日，皇上驾崩。 爹爹自那日连夜去后便没回来过，只是教宫里的公公传了几个口信，说是一切安好，正安排国丧事宜，家里无须担忧。可听一位公公讲，宫里并非爹爹说的那样一切安好。遗诏迟迟没有宣读，几个皇子剑拔弩张，几乎准备动手了。我等着宫里的消息，心急如焚。 “诏书读了！”聂荣急匆匆的跨入府门。读了就好，就不用倒戈相见，手足相残，泽赢也不会被牵扯其中，安安心心的来娶我。我放下心来，却疑惑为何隔了这么久才宣读遗诏。 “新皇是五殿下。” “是谁？”我没有听清，漫不经心的又问了一遍。 “是刚从封地回来的五殿下！” 我愣住了。 怎会是他，是泽赢。 我万万不曾想过的。 新皇无论是谁，我不曾想过，也不在乎。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从宫里出来，向爹爹提亲，做他的妻子，和他一起去他的封地，无论远近，无论贫富。一起欢喜，一起烦忧，至少，我是如此想的。 他是皇帝，便意味着这样的生活永远与他无缘，他要顾江山，顾天下苍生，重要的是还要顾皇家的子嗣繁衍，三宫六院，七十粉黛，即便是信守承诺娶了我。 我，不能忍受。 心烦到了极点，失手将茶盏打破，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只觉得尖利而惨白。 虽有遗诏，还是出了乱子，大皇子泽正谋反了。是的，谁也不会相信皇上会把皇位传给一个七年未见的废太子。但是爹爹出手要快得多，很快便平息，斩杀了许多关联的人，泽正押刑部，待新皇登基大典后再行处置。安排妥当，爹爹与哥哥回府了。 一切如常。 只是，自那日别后，我就没有见过他。 他，终究欠我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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