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金字招牌,清理债务。
当然,在此之前的月余时日里,重要的财产处分已经先后办妥,剩下的只是善后小事,不然哪能把招牌摘下来?
最重要的大事,是三十二位船夫的抚恤金,每人平均发给家属最高额三百八十两纹银。
再就是赔偿货主京师兴隆大宝号七船苏杭百货的价款,共银八万六千两,这是照原值六五折赔偿的,已经足以让盛昌行倾家荡产了。
盛昌行有三十余艘大小货船,有二十六艘是正式的货运百石船只,每次十二艘南北对开。
出事原因非常简单,船沉货没。
十二艘北航的货船,在京师沧州河面一下子沉了七艘,据说是相互挤压撞沉的。
卖掉剩余的大小船只,资遣了所有的船伙计,店面也脱售了,正式光着身子走路啦!
从乡下赶来帮着善后的小伙子叫张文季,是东主张盛宏的侄儿。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雄壮如狮,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帮着叔叔处理善后有条不紊,冷静沉着,豪爽大方,非常体贴遇难者的家属。
本来所有的船行,船伙计的抚恤金很少有超过二百四十两的,他和叔叔加发三百八十两,家属们感激涕零存殁均感。
一早,张盛宏一家老小,已乘了唯一剩下的小舟,无限感伤地返乡走了。
张文季独自留在空旷的店堂,等候将房舍店面生财家具点交给买主新主人。
近午时分清点完毕,牙子中人终于宣布完全合法转移。他坚拒新主人置筵相送,提了一只大包裹,毫无牵挂大踏步住进了京口官驿旁的悦来客栈。
他叔叔在这里,是颇有地位的船行东主,交游广阔,朋友众多,船伙计更不少。
但他,镇江在他眼中,几乎是全然陌生的,只认识表面一点点。
最近两三年,仅在清明前后来船行住三五天,到处走走看看城内外的风光,走马看花没有多少印象。
船行的伙计们,绝大多数不曾见过这位侄少爷。
在悦来客栈要停顿停留,便来了一位访客。
访客是一位颇有气概的中年人,像个帐房夫子。
“你真的不回去了?”中年人问。
“不回去了,我答应家叔,要设法找出沉船的原因来。”他脸上有坚毅的神情,“哪有七艘船撞在一起的道理?在漕河行舟,船家更跟在漕舟后面,每艘船都必须保持距离,河道窄必须鱼贯行驶,怎么可能连撞在一起?所以我得找出其中可疑征候来。”
“覆舟本来就是常事呀!漕舟本来就慢,你们的船轻,跟在后面等得心焦,一时控制不住,一起撞上并非不可能的事,查什么呢?”
“不查怎能甘心?撞在一起必定不平常。”
“天知道那要查多久?”
“所以我不回去了。”
“可惜哪!小子。”中年人不住摇头,叹了一口气,“梅老先生对你寄望甚殷,认为你是百年罕见的修炼奇才,准备正式收你做弟子,传以玉符仙碟,只要两三年工夫,你一定可以突破他无法突破的返虚境界。你不回去,他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我也想通了,周大叔。”他脸上有飘忽的表情,“就算我修成半仙之体,对任何人也没有好处,对苍生何益?独善其身而已,早晚仍要默默地进入坟墓的。梅老爷子也知道,飞升根本就是幻想成仙成道,那只是人潜藏在心中的一种欲望。这些日子以来,我助叔叔处理这些莽莽尘世悲苦事,这才发觉我追求幻想欲望,不食人间烟火自求多福,是多么自私的事。二十年来,我一直就在亲友的卵翼下成长,虽说修炼吃了人所不能吃的苦,但从没体会过人间疾苦喜乐哀愁,似乎我不是一个人,只知道争取自己成就的废物。”
“小子,你……”
“我想通了,我要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试试体会人生的快乐与哀愁,真正体会自食其力的人生。不然,我永远长不大,永远靠父母养我宠我,我是个必须靠人供应的怪物。”
“也好,要无为必须先无不为。”中年人大概也想通了,“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也说出世必先入世。体会人生,也不枉在人间走一场。你要自谋生活?”
“是的,大叔。”他肯定地说,“我已经和爹娘说好了,爹娘给我五年时光,届时无论有何成就,都必须回家守我名下那份田园家业。但是,我不想要。”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盘缠?”
“一百两碎银,十余吊钱。”
“哈哈!至少比叫化子强,百十两银子,你在京口码头已经是大爷了。哦!就北走调查?”
“不,先在这里打听。船伙计们耳尖嘴长,很可能透露一些风声。”
“百十两银子是不够的……”
“找份工作呀!”
“你能做什么?哈哈!”中年人嘲弄地怪笑。
“大叔,不要哈哈。”他其实也笑了,“天生我才必有用。”
“你可以饥餐松实挖葛填肚子,渴饮山泉……”
“大叔,别小看我。”
“当然,还有一副坚强的体魄,非常灵活的身手,和一双无坚不摧的大拳头,不知人间疾苦险恶的头脑。除非你像令亲柳道人一样,积修外功游戏人间,该取即取,该舍则舍,走遍天下无虞匮乏。”
“我打算学他老人家。”
“学他?你根本不知该怎么做,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便劝你了,过些日子我要到杭州,顺便去看梅老爷子,他一定骂死你了。”
“请替我向他老人家陪罪,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有一天,我会亲自登门请罪的。”
“好,我该走了,好自为之。”
“谢谢大叔鼓励。”
送走了周大叔,他信步往驿站的码头走去。
京口驿是水驿,规模甚大,红色的驿船就有二十艘。
官舍占地甚广,码头更大,一次可停泊八十艘漕舟,不许私有的船只靠泊。
一艘官船静静地泊在驿站的码头,想必是过往的官员在驿站投宿。
两个保镖打扮的人,在码头不时东张西望,一个站在跳板上,向对面的官舍侧院注目。
三个都是彪形大汉,青紧身,皮护腰,没佩有刀剑,是拳头上可以站人的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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