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2) 劫后喜逢君 共吐平生隐痛 舟中成敌国 惊回弱女余生第(3/3)页
舅老爷陈玉-前来拜望,说是奉有外老夫人之命。”淑华早就悬念老母近况,玉-乃他远房兄长,已有多年不见,忙令请往客厅款待。
见面一谈,才知玉-近年经商两湖,偶然也来四川办货,去年回家,淑华之母老病缠绵,每日思念爱女,曾托玉-便道接其归宁,为了经商事忙,无暇绕路;今春又来重庆办货,玉-之子陈耀忽然拿了陈母书信赶来,说是病势日重,不能久于人世,令淑华念在母女之情,速往诀别送终,词甚哀痛。并说近年家境日恶,贫病交加,前接女儿来信,有移家回南之意,终日凝盼,有如度岁,语更沉痛。淑华知道玉-昔年在家颇有恶名,前年母亲来信还说,所剩百十亩好田,均被玉-巧计侵吞了去,怎会托他父子接自己?母亲学问甚好,又非亲笔,先颇疑虑,后见玉-年纪已老,衣服华美,举止神情已大改变,不似昔年那样强横惹厌,自称近年经商十分发达。心想:“他已是个财主,不致数千里外赶来骗人,母信虽非亲笔,前年的信,外人怎会得知?信上所说,完全相符,料是病中无力,命人代写,又以相隔太远,无人可托,只好请他代为迎接。”想到这里,觉着老母病势定必危险,心绪一乱,没有仔细查考,和大娘略一商计,便定次日起身。
玉-便问:“移家之事如何?”淑华为防来人不甚可靠,故意答说:“管田的人已往成都有事,必须等他回来。母亲病重,不能久延,只好先去。好在狄大娘是我义姊,管田的周老师是你兄弟好友,煌儿想游成都,已然同去,刚走两天,尚无回信。只好等我江南回来,再作全家南移之计。”初意玉-虽然年老,人品太坏,前年又曾谋夺老母田产,一面说话,暗中查探对方神色。
不料玉-老奸巨猾,近年往来川、湘一带,因闻淑华守着丈夫所留田产,满门孤弱,存有恶念;来此前三日,早命狗子打探清楚,闻言知道对方怀疑,神色自若,不特没有往下追问,反说:“长路跋涉,贵重金银不宜多带。婶娘老病须用,我近年颇有盈余,不妨借用,将来再还。”玉-随又谈起前年的事:“婶娘把田卖与旁人,吃了点亏,小人拨弄,又当是我买,还受了一点冤枉。去年经商发财,为争这口闲气,已代婶娘把田赎回。自知少年穷困,行为不满人意,如今年老发财,凡是昔年说我闲话的人,多加资助。”
淑华信以为真,又见玉-拿着一串佛珠,时常默念,心想:“恶人晚年,每知悔过,也许所说是真,否则必劝自己快卖家产,随同南迁,口气不会如此随便,大有话已带到,行否听便之意。”也就深信不疑,一问:“侄儿怎未同来?”玉-答说:“现在船上看守货物,附近还要办货,无暇分身,行前拜望,现定明日起身,船上相见,也是一样。”
淑华随将家务交与大娘掌管,自带一仆一婢起身。到船一看,狗子年已成长,衣服也颇朴素,只是斜眼,面带诡笑,执礼甚恭。开船以后,见是顺风扬帆,逆流上驶,问是何意?玉-答说:“还要去往上流城镇办点货物。”心想商人重利,此行仗他照应,又听只有三数日耽搁,一走回路立可加快,加以老贼父子相待甚优,同居一船,自带丫头住在后舱,三餐之外不甚见面,有时饭后也只略叙家常,从未盘问田产多少,屡说:
“青年守节不易,大为我家争光,可钦可佩。”词色更是诚恳和善,只狗子一双斜眼闪烁不定,似在时常注视自己,笑得也极难看,礼貌却甚恭敬,以为生就怪相,不疑有他;船上只有四个船夫,均是壮汉,内中一个满脸横肉,神态凶恶,对玉-父子好似交往多年,神情亲密;不时见这四个船夫和狗于互相说笑,交头接耳,问知此船往来载货,雇用已久,宾主情厚,客商对于船夫照例买好,以求便利,遇事卖力,也未在意。
这日船行江中,天方黎明,淑华为了母病心烦,一夜未睡,偶启舱门,探头外望,瞥见随带男仆常升满脸惊惶,手中好似拿着一个小纸团,立在后舱门外,好似凭窗看水,不时回顾后舱门,东张西望,似有什事光景;方想询问,忽听玉-在唤常升,忙即慌张走去;看出有异,正想走出,询问何事,瞥见常升转身时把手中纸团往后一丢,看那意思似往自己身前丢来,不料被风卷走,正命使女秋棠往取,不料狗子由前舱走来,抢前拾起,略一过目,说道:“是谁的破纸,满地乱丢!”说罢团成一团,丢向江中。
淑华瞥见纸条甚小,上有字迹,因未梳洗,常升刚被玉-喊去,想必有事,看狗子惊慌神情,心疑母亲病重,玉-恐己愁急,不肯明言,被他探出,想来禀告,没有想到别的;等到梳洗完毕,走往前舱,想喊常升来问,连唤两次未来。狗子笑说:“我代姑妈喊去。”一会回转,说常升泻肚病倒。淑华想起早来常升面色果是不好,也许生病,面色难看,所丢纸条出于偶然,并非有事,否则多年老仆,尽可等人起身暗中禀告,或令秋棠转达,何须大惊小怪?唤他不来,可知是病,本来无事,也就拉倒。
饭后,老贼父子不令回房午睡,说有要事商谈。淑华一听玉*口气,是说守节大难,抚孤不易,大有暗劝改嫁之意,当时便以正言回复,以死自誓。老贼父子微笑不语,未往下说。不由心生疑心,暗忖:“此人莫要起心不良,怎会前后的话完全相反?且等靠岸之后探明对方心意,好了便罢,如有他念,反正自己早想归宁,母亲病重定必不假,身旁带有仆婢,原防万一,稍见不合,到了城镇泊舟之处便与分开,另雇一船起身,省得承他的情,还有不测。”心中盘算,忽想起玉-曾说母亲养老的田经他买回,为何来信又说贫病交加的话?心中一动,再一暗中观查,狗子自从双方住口之后,便朝乃父诡笑示意,隔不一会又往船头朝船夫们交头接耳,低声密语,不时斜顾自己,高兴非常,越生疑心。活不投机,不愿久坐,推说身子不爽,回房安息,心中愁闷,不觉睡去。醒来闻得人语喧哗,起身一看,船已靠岸,当地乃是一个小镇,随见玉-父子同了船老大往岸上走去,狗子和船家携手而行,不时回顾自己这面,手指说笑,似颇得意,吃玉-回身喝止,这三人均未想到自己由窗缝中无心发现,到了岸上便朝一酒楼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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