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更是恭敬,老人对他也最欢喜。
这时天色将明,本来东方早有曙意,只为江面上蒙着一层薄雾,遥望东方天边,初升起来的朝阳宛如千层鲛绢笼着一团暗红影子。天色虽然阴晦,风向却是大转,顺风扬帆往前驶去,虽是上水,并不甚慢。盆子和沈、姜二人均觉老人挥动那么沉重长大的铁桨,一路恶斗过来,辛苦了一日夜不曾安眠,再三劝他睡上一会,老人笑说:“经过乌婆滩和小沙河口一路恶斗,群贼心胆已寒,他们沿江均有专人日夜守望,传递消息,十分迅速,沿途就有几处贼党也早得信,未必敢来侵犯,到底事情难料,不可不防,我此时如何能睡?倒是你们三人昨夜不曾睡好,沈、姜二位贤侄更是不惯,由此去往孔家湾上岸还有不少水程,靠近乐乡关、双河口一带表面安静,实则山川颇具形胜,到处都有土豪盘踞,各自召集一些土人,养有不少武师打手,结寨自保。生人经过,一不留神遇到内中两个倚势横行的,他们平日虽然耀武扬威,自家尽情享受,不管旁人死活,世家大族、在乡绅宦无故对于行路的人并不随意欺凌,劫财害命之事更不常有;但因近来天下荒乱,人心浮动,这些土豪均拥有大量田产,所有佃农下人均经教练,民情又颇强悍,平日防备极严,各村各乡均通声气,来人只要言行不谨,引起他们疑心,当时擒去吊打拷问,等到问明真假,人已吃足苦头。内有两个恶霸擒了人去,问明不是奸细匪徒,伤如打得不重还肯放走,受刑的人如其重伤残废,他恐人家报仇控告,坏他名誉,索性以假作真,打死活埋了事,冤枉送命的人随时都有。因他们并非真的盗贼,财势又大,打死条把人命,就被传扬出去,他也说对方是匪徒,往那里偷盗,双方动手,当场格毙。
官府明知,不敢过问。不过出门人大都晓得,照例都是一团和气,赔尽小心,事前把话想好,或是有人保证才敢走动。除却常时往来、大家晓得的人,凡是远道而来的行客,因这类豪绅恶霸沿途都是,在他们互相勾结、呼应之下,连水旱两路盗贼均不敢于侵犯。
外县的人虽把它当做乐土桃源,纷纷变卖家产前往避难。就这数年之中,把这两处江村山镇弄得人烟稠密,热闹非常,田地的价也被这些大土豪抬高了十倍不止。但是生人经过,附近镇上如无相识的人迎送做伴,在他们严密防御之下却是讨厌,随时随地均有被那所练乡兵擒去拷问的危险。内有两家恶奴更喜仗势欺人,一个看不顺眼,立时受他活罪。
“这样庄寨土城又多,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倒有十好几处。小的土豪纷纷学样,一面卑躬屈膝,巴结那些大户,一面却在乡间欺压善良,比那些大的土豪还要可恶。除却为了衣食所迫,或是往来走惯人都相识的商客土人,那有点血性的人觉着由盗贼丛中通过虽极危险,如能将那贼头弄好,招呼打到,虽然损失一些财物,还能取得照应;就有危险也只一两处最要紧的所在。运气如好,机警一点,还能闯得过去。不像这一带地方,大小土豪到处都是,好几百里方圆的土地均被这几十家人所分有,具有极大财势,地方官都不敢正眼相看,被他打死算是白送一命。沿途还要受尽恶气。最可恨是软硬不吃,事前送礼决不肯收,还说把他当成强盗,送买路钱,马上便有一场祸事。除却有大财势,甚而是个有名盗魁,他们非但不敢过问,还要就势拉拢,远接高迎。生人经过便要受尽恶气,真要带上贵重之物,稍微露白,被内中两个恶霸看中,还要强行收买。遇到最恶的公然诬良为盗,东西被劫,还要饶上一条性命,转不如硬着头皮冲他一冲,至少也免好些恶气。因此有点骨气的人不是万不得已,都被这些土豪的恶名吓倒,轻易无人敢于来往。可是人多趋势,当地虽有许多麻烦,真知底细而又机警、能忍恶气。晓得应付的人走这条路却是平安。除却带有贵重财物、人数较少、无人知他来历的商客而外,至多受气,决不会遇见盗贼,因此近来那几处地方比前还要繁盛。
“内有两个与我相识的虽也是个坐享现成的人,却非那些土豪之比,本身会点武功,拥有两三百亩肥田和一片果园。照他这样小康之家,早该大鱼吃小鱼,被那些大土豪侵吞了去。因在地方上有点名望,人也正直,好些行客投到他那里,多半得到照应。内中一个姓尤的更是附近五个大寨的总教师,有他一句话,到处尊若上宾。起初本不肯做有钱人家鹰犬,也因头两年过路客人走过那里,虽不一定都有凶险,但那一寨接一寨、一村接一村的留难盘桔,受欺受气实在难耐,他如做了总教师,便可从中化解,釜底抽薪,经我力劝,方始应诺。因其名望太大,本领也实不弱,所说又极有理,这才改掉好些恶习,来往行旅无形中少去许多苦难,地方也一天比一天繁盛起来。如照以前,就你二人这样休想过去。第一见面一搜包袱,发现这两件兵器便生疑心,惹出事来。你二人智勇双全,经我说明虚实自然无妨,但是靠近乐乡关,有两家大土豪本身武功也就不弱,所请武师也是能手。我那好友尤大椿却不在内。这两弟兄表面虽然谦恭下士,礼贤好客,富贵人家的气息却是极重,好名心盛,气量又小,手下都是亮眼,稍被看破,不当敌人必要留住,这两件兵器也必看中,就许巧取豪夺,什么都来。我本定是在石牌停泊,为你二人方便,到了孔家湾,我命盆子送你一程,等他回来我再往石牌赶去。你们如愿再走一段水路,办完事来也赶得上,否则听便。我料年底年初许能再见,将来如有疑难之事,可往荆门山西南白鱼嘴寻我祖孙,便可赶到。照我所说行事,只要寻到尤老武师,你便可省事不少,少受许多闲气了。”
沈、姜二人对于桑氏祖孙已是万分信服。自家这条路并未走过,大师兄齐全所开途向多半又与相同,只在中途往一个山村中绕上一转,前途仍是相同。照他所说少却许多阻碍,当然愿意,只是谨守师命,虽曾露出往荆门山的口风,并未详言底细,所去何事,所访何人,匆匆议定。老人力劝二人安睡,盆子也在一旁劝说:“我和爷爷实是习惯为常,不足为奇。虽然昨夜今日爷爷人太劳倦,我也想劝他睡上一会,无奈爷爷话说得对,前途就许有事,决不一定从此平安下去。二位哥哥一上岸还有好些难走的路,中间还隔着老远水程,不把精神养足,如何能行呢?”二人和桑氏祖孙原是各论各,依了老人盆子应是小辈。二人一则感他义气,年纪不大,这等胆勇聪明,难得双方一见如故,彼此都是恋恋不舍。再三对老人说,自家师长同门也是各论各,我三人年岁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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