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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手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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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风雪中的贫儿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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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赠,两小兄妹已自走出赔话。先生知这两人年纪较长,习气更大,先还打算如听恶奴之言,词色稍有不逊,立时辞馆而去,这等行径实出意外,先颇高兴,觉着少年人终有一点良心;知道姜飞不惯暖房,便令在外稍候,先将包子取纸包好,以备带走,然后归座笑道:“我今日因见这个贫苦幼童有志读书,无力求学,冒着严冬风雪来此听讲。一问家中又是那样寒苦。想起你家对我厚待,每顿饭菜丰盛,从吃不完。

    他也同是人家儿子,这样饥寒交迫,实在看不过去,一时多事,喊他进来吃顿饱饭。不料吴元嫌他贫苦,说话无礼。我因这一类事朱门豪奴从未见过,大惊小怪也是常情,并未与之计较,你两兄妹这一打一骂也觉稍过,既已责罚,不必再追究了。你们方才因病告假,怎又前来,可有什事要和我说么?”两小兄妹看先生面有笑容,又把恶奴骂了一顿,并向先生道歉,最后方始说起写作寿文之事。先生闻言,略一寻思,哈哈笑道:

    “原来是这样的么。我向不做谀墓谄寿文字,何况代你捉刀。也是你们运气,今日恰要钱用,我那束情前三月又被我用掉多半。自来救人应当救彻,好在非我出名,现成交易,你们偷点浮名,我也救两个孤儿寡母,这还值得;兔我用完,将来起身没有盘川也是好的。你拿四十两银子来,送与那个苦孩子,我为你们连写带做,一手包办好了。”

    两小兄妹也未听出言中之意,闻言大喜,忙命下人去取银子。先生等银取来,交与姜飞,又将自己一件旧棉衣与他披上,喊在一旁,低声说道:“我恐你母子将来受恶奴的气,方才未与计较,不料这两个小主人为想求我写作寿屏,仍将其打骂了一顿。旁立恶奴心中均都不平、你已结怨,须防小人暗算,此银拿去交你母亲度日。单读死书不切实用,可将近三月内听书所得闲时想好,等到龙亭见面,经我考问,再教你读书做人之法。回去只把前日我讲的《管子》、《墨子》各买一部,再有一部《通鉴》,足可够你随时用功。以后这里不要来了。”姜飞感激得泪流不已,连声应诺,一句话也说不出,临走说道:“老师是我恩人,我一肚子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这些少爷小姐都在窗内看我,不便多说。天一放晴便往龙亭等候,不见恩师我决不走,除却早晚两顿为娘烧饭挑水,都在那里。恩师也许有事,年前随便哪一天去都好。此时拜师好些不便,我到家中再向恩师叩头吧。”先生见他词色感愤,心想,主人家中子女众多,家财富有,到此一年多,从未见他穿过一次旧衣,小孩不用的衣服不知多少,随便糟蹋,有心代要两件,又觉那些衣服都是绫罗绸缎,少说也有七八成新,姜飞家贫,太不相称,又易引起奢华之念,便未再说。为防带了银子包裹出去被人拦阻,又命另一恶奴引他出去。

    姜飞回到家中,见母亲因寒冬无粮,连冻带急已然生病。一听儿子有此奇遇,几疑做梦。姜飞忙去买了柴米、应用诸物和那三部书,到家点起香烛,先朝先生望空遥拜,叩头谢恩。又将包子蒸好,连新做好的小米粥端与娘吃,一面指手画脚,连说带比,向乃母说:“早来为想听书,又恐昨夜所剩冷粥不够母子二人之食,假装吃饱,空着肚皮冒着风雪溜进园去,立在后窗雪地里偷听。不料那些男女学生怕冷晏起,久等不来,冷得发抖,手脚全都冻僵。偷看房中却是茶烟袅袅,温暖如春,贴着窗缝便有一丝热气透出,双方只有一窗之隔,相去天地。好容易盼到这些少爷小姐前呼后拥捧抱而来,人比平常大了两倍,穿得又是温暖,又是华丽,一路还在吵冷。正想,都是一样人,我母子怎如此苦法?我也不想到书房里去,能够在外面风雨廊中,和他家下人一样对着火盆吃碗热茶,坐上半日,偷听先生讲书,不受风吹雪飘,便是极大福气。后来又冷又饿,冻得心痛头昏,实在支持不住,知道快要开饭,饭后方才讲书,少说还有个把时辰,想要溜到王三叔花房中避一避寒再来。又因正开饭时,恐人多心,肚子已饿得发慌,看人家吃更是难受。那姓吴的人又凶横,已骂过我好几次。不是王三叔常说好话,还送了几盆梅花到他家里,早被打出。周身雪泥湿污,被他看见定要讨厌。正在忍痛苦熬,做梦也未想到恩师这样好法。”

    母子二人,边吃边说,话还未完,早抱头痛哭起来,姜飞聪明用功,先想听了数月,先生讲得又好,早已记熟,书上的字定必认得。哪知耳传心记,不曾眼见,先生虽讲得透,与书上的字好些不同。想起龙亭之约,不禁急得要哭,后来仔细回想,觉着先生开讲,必要念一句底下的话,不是原有,便改变方法,耐心猜想下去,仗着平日留心,常时向人请教,有好些字还认得,不久悟出先生所讲原文不多,有时四五句,或一二句,先念出来,照此推详下去,竟将平日所闻全数寻出。共只半本《管子》和两篇《墨子》。

    《通鉴》所讲较多,都是一段一段选择出来,所说都是历朝兴亡盛衰、得民失民之迹,对于每次亡国之因,以及人民愤怒、揭竿而起、与官家坚甲利兵拼斗之事,说得尤为详细。因不连贯,找起来极为费事,所幸不多。那雪连下三日,惟恐天晴赴约问答不出,日夜用功,不特把原来所听记熟,并还悟出许多道理。第四日刚见太阳便往龙亭跑去。

    等了一天先生未来,由此每日都往守候。姜母知道先生有心成全,什么事都不要他做。

    大还未亮便令带了昨夜备好的干粮和些散碎银子前往守候,接连数日均未见人。先还以为雪后路不好走,一晃半个多月。快到除夕,先生始:终不见,去寻园丁老王打听,刚到园门便被喊出,低声嘱咐,说:“老师日前放完年学,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去。主人还在到处寻他。如今吴元恨你入骨,我也几乎为你打碎饭碗,千万不可再来。”并催快走。姜飞闻言好生惊疑,主人不愿先生辞馆,决非为我之事而去,照恩师为人和平日教学生的口气,断不致失约,莫要故意试我?反正我母子不是恩师岂能度日?皇天不负苦心人,哪怕等上一年,也要将他等来才罢。主意打定,每日仍往苦等。姜飞从小穷苦,知道艰难,所带两许银子原防拜师时不时之需,始终放在身旁,未用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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