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照样劳苦,什么叫做伤风怕冷全没放在心上。东家这里穷奢极欲,何等享受。休说他那重房密室温暖如春,便这书房之内,白天沾了学生的光,也是炉火熊熊,没有一毫寒意。我连一件旧棉袍都穿不住,他们穿了这许多的皮棉还要说冷,体力如此娇嫩,日后如何出去做事?东家还有誉儿之痹,只一见面必说他那儿女命相极贵,如何聪明孝顺,不是封疆大吏,便是一品夫人,功名富贵简直手到拿来,也不想想这般蠢材既不能文,又不能武,只知尽性享受,暴殄天物,休说一技之长,连几句死书都不肯读,就仗父兄余荫、亲友援引取得功名,也无非多害好些人民,除此一条做官的路,只要朝中有人,或者还有指望,更无其他谋生之地。看来这些未来的小害民贼不是做官造孽去害人民,便是害他自己堕落穷饿而死。反正害人害己都是一害,偏说得那等好法,当成活宝一样看待。我在他家为师,本心未始不想改变他们气质,化莠为良,就不能日后做点事业,以他的财势多为人民造福,至少能使安分守己,稍知善恶之分,不去害人,岂不也好;无奈全家混蛋,环境太坏,这些子女天生劣根,从小看惯父母尊长那样骄奢淫逸,耳目所及无非罪恶之迹,一任自己苦口婆心,百般劝导,少年天真,并非听不进去,也颇有感动时候,但是习与性成,一出书房便忘了一个干净,父兄大人非但不知教训,反认为他的富贵命中带来,理应享受,越考究越舒适,说将出去越有面子,一呼百诺才是威风,婢美妾娇才是福气。奴仆下人与劳作之事,皆是天生苦命的贫贱之人所为,有福不享不特冤枉,也失了身份。把自己平日所说勤俭持躬、推己及人、宽厚诚敬、爱群济世许多劝告的话,除用功读书是为将来升官发财没有反对而外,余都认为迂腐之谈。
“那土豪并说:‘自来只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先生。贾老师虽然无人引进,不知他的家乡来历,但我遇他之时也是严冬风雪。见他穿了一件旧夹衫,为庙中和尚写匾,手待两尺来长的大笔,运转如飞,四个五六尺方圆的大字一挥而就。写时人和生龙活虎一样,不似别的秀才一身酸气。写完到他房内,见那桌上所抄书本小比蝇头。别的不说,单这一笔字我生平便未见过。后听和尚说,初来庙中不久和尚也是看他不起、这日忽有两个贵官前来拜访,宾主三人闭门密谈,和尚派人在隔壁房中偷听,满拟他有此贵官好友必能发迹,哪知此人性情古怪,和来人越说越僵,最后竟翻脸怒骂,喝令来客快滚。
后来送了两次金银重礼全都不收。不久还要离去。我由当地路过,料知必有来历,知他这样人都是怪脾气,用了许多方法与之结交,还在当地多住了好几天。他始终对我精神冷淡,除吃我两顿饭外分文不取。最后彼此要走,我才露出求师之意,不料他竟一口答应。但是说好,只教三年,要一清静书房独居在内,不与外人相见,主人宴会宾客也不入席,来此已一年多,每月难得见到一面,见时不问永不开口,屡次探询,始终不说他的身世,老是一张冷脸,不像教书时那样和气,有说有笑,越想越奇怪。我不知他才学如何,后将他所作诗文偷出,向本城两位老翰林请教,均说此是写作俱佳的奇才,屡次托我引进,想结一个斯文知己,他都坚拒,至今我还无法回复人家。你们想,这样怪人,多好学问也必穷苦一生。照他所说,有福不享专去救那苦人岂非呆子?天下苦人如此多法,哪里救得过来?而且这类苦人大都又穷又脏,蠢得可怜,卖苦力气是他本分。要是这些天生苦命的人都能享福,我们这些富贵中人也如何显得出来?他们休说有福可享,便是丰衣足食,也不肯再做我们奴仆,由我呼来喝去,随便打骂,不敢反抗了。就是为想多得点钱来服侍我们,稍微打骂也必不肯受气,各自辞退,那还成个什么世界?这些话简直不通。听人说他教得真好,虽然不肯打学生,管得却严。第一,以前你们不论多好衣服,当天就脏得不成样子。自他来后,每日放学回来身上总是干净,可见勤俭小气的人不肯糟蹋东西,自有他的好处。是他教过的书也能讲出。字更写得好,比前几个老师要强得多,总算难得。至于别的废话,听只管听,不可信以为真。老师那好学问,要不是这样怪脾气、怪议论,也不会穷苦多年,没有出息。那两个大官明是他的好友,想要引他出去做官,他会把人家得罪出去,有路不走,断无出头之日。你们学他,非糟不可。’这样东家和学生如何处得下去?自己偏又四海飘零,无家可归,既拿束-,受人钱财,不能不出点力;这些子弟中毒已深,又无可救药。”
心正烦闷,急听窗外响了一下。想起贫儿姜飞每日伏在窗外听书,这冷天气不知来否?忙走过去一看,果是姜飞,靠在窗旁正在搓手呵气。一张小脸已冻成了乌色,身上头上还有好些雪花未溶。穿着一身补了又补的短袄裤,一双破鞋,脚跟也露出在外,冻得红里透黑。胁下夹着两本破书,虽然冻得发抖,身子仍是笔挺,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先生”,没有一点委屈乞怜之容,不禁又怜又爱。暗付,富贵人家的子女住的高房大厦,室暖如春,身穿重裘,还在喊冷,请了专馆先生,日高三丈尚未起身。此时快吃午饭,方由下人和搭木偶一样连抬带抱、前呼后拥送进房内,有书不读,一味享受顽皮。
这个贫儿为了家中寒苦,无力读书,不论寒暑风雨,每日立在窗外偷听,已有数月。双方对比,不特苦乐相去天渊,看去也大令人不平。也未和学生商量,便将姜飞喊了进来。
刚到门口,想要走进,侍候书房的下人面上便现不快之容。姜飞原受园丁嘱咐,知道偷听读书乃是情面,园丁担着责任。一个不巧,主人怪罪,必遭毒打,还要连累园丁。同时人在外面风雪之中冻了好些时,内外冷热相差太大。还未走进,便觉里面火炉也似,一股热气由帘缝中迎面扑来,逼得气透不转,忙即往后倒退,先生见恶奴朝着姜飞怒目相视,人已往后倒退,本要发作,继一想,这类奴才无可理喻,自己虽然无关,此子家住在此,难免吃亏。再则人在外面冻了多时,骤进暖房难免感冒。想了一想,笑道:
“你在外面冻了多时,里面太热,就在廊内坐上一会,等我再来问话。”随将自己的茶倒了一杯,令在廊内坐定,一面吩咐开饭。恶奴虽然不愿,但知主人敬师,不敢不听,那几个小主人为了起来太晚,巴不得先生有事,不上生书,也一起跟了出来,朝姜飞问东问西,并把家中带去的糖果递了一些过去。先生笑说:“可见还是环境不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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