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活火烹茗 深山来旧雨 只鸡斗酒 古庙戏神偷第(11/31)页
日出以前,择那含苞半开的采摘下来,去掉须蒂,和蜜装瓷封紧,有的是蒸,有的用隔水炖,制成元叶花留露,原坛封藏,用时取一半勺,便有极浓郁的香味了。”
小妹说:“先君在日,与家母一样,都爱吃甜,曾用过几个川广名厨。彼时小妹年幼,记得肴点样式也还不少,哪有这等精细?一个汤水元便许多考究,别的更不用说了。
这固然是大嫂能干,也可见得大家世族的起居饮食,绝非一般暴发户所能梦见呢。”
兰珍插口道:“这话实在不错。就拿我说,小时光的事情记不甚真,可是义父抚养这些年,也到过不少富户人家。他们多半谷米成仓,金银满库,当时宾朋满座,尽量摆些山珍海味,酒肉欢呼。再不叫些男女倡优,吹弹歌舞,闹得乱哄哄吵人头疼。他们也有花园,有的还比这园大好几倍,到处油漆得金碧辉煌、红颜绿色,楼台亭阁,满眼都是花木成双配对角。栽上许多树,无一株不是整齐齐的。地不是三合土,便是方砖。房内陈设也是以多为胜,朱红漆的家具和一些不论真假的古董字画,乱糟糟聚在一起,塞得满满,而且每一个地方必有匾额对联和那“吉星高照”、“四季平安”的金字红牌,挂在一齐凑热闹。是墙都有八仙过海、封神、西游等彩画,说不出那一种火辣辣的味道,叫人走到哪里,看着都不舒服。说它不好,哪样都费了不少金钱人力,心里还自奇怪,极好的地方物事,为何做得这么不顺眼?那没经人布置过的荒山野景,倒比它强万倍呢。
及自这次随姊姊到家,从进大门起,就与以前所见迥乎不同,家居礼节也不似平日所闻富贵人家那样繁苛。可是下人们老是恭谨得那么自然,自家主以下,永没见人有过疾声厉色,个个满脸春风,和和气气。这大一片花木园林,还有前院好几进房子,陈设家具有多少,共总男女下人带花儿匠不过十多个。老爷好客,常时家中宴会,还有留客住的时候,我永没见他们手忙脚乱。连桌椅背底,都摸不到一点灰。所来的客也都浅斟低酌,谈笑从容,听不见怎样叫嚣吵闹。园中景物陈设更是不伦不俗,浓淡相宜,各具匠心,别有佳趣。到处叫人看了心清神爽,日常都是恬静安逸景象。花木有很多异种,这还是秋尽天气,要到春夏之交,想必更好。大老爷那边也有一所大花园,我只去过一次,因住有外客,不曾走完。地方差不多,布置不是不好,要比这边,就不如了。饮食两房,一发现好的,便彼此仿作。长房大嫂也颇能干,倒差不多一样精致考究。这些都是我姊姊亲督家人布置管教,才能到此境地。这么精细能干,亲友全家,不佩服称赞她贤惠的,真正少有。”
虞妻忙拦道:“兰妹不要说了,伯母贤妹虽非外人,哪有自己把自己夸得这样过火的?要被外人听去,牙都笑掉了。”小妹道:“书香世族的气象固与暴发之家不同,但现时的主人能干与否,是否俗物,最关紧要。否则虽有名园,也作践了。兰姊心直计快,早年所见多半土豪暴富和绿林中洗手人物,有了许多臭钱,一意仿照富贵之家,自然满眼俗恶,不伦不类,难怪她说。可是草泽之中也大有人在,不能一概而论。即如在离这里二百来里的杜仙山碧螺弯隐居的何老先生,他那‘且住园’中,便具泉石台谢之胜,茶酒尤极精美。听醉鬼说,他与苏伯乃是至交老友,兰姊可曾到他家去过么?”
舜民在旁闻言,忽然想起老兄经历,尚忘向兰珍询问,听小妹口气,颇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刚想插口,忽然使女人报,说:“前面来了金华来的生客,说是刘老爷托他来的,有信面投。”舜民因刘氏父子为富不仁,好好绅香,与贼通气,拿亲戚往虎口里送,如非遇见异人,转祸为福,岂不葬送他手?自己虽得无事,苏半瓢仍因此送了性命,心中恨极,喜事并未通知,刘家送礼壁回,也不补帖,原是借此示意,以后两家不再来往,就此疏绝。刘氏父子想已明白,也未来贺。这时忽命人投信,还要面见,料定没什么好事,便叫使女传话,说:“老爷有病,不能见客,留信与否听便。”使女应声要走,小妹正和虞妻说话,没有听清,问是何事。舜民说了。小妹道:“来时妹子听说,恶妇迁怒刘家小贼,怪他既要立功,就不该顾全亲戚,将图记钉在了隐秘之处,以致走眼,惹出乱子。今日来人必无好意,不见他不是事。大哥还是出见,妹子和兰姊隐身屏后,见机行事。说话时据理对答,无须客气。不论来意如何,对大哥决无伤害之理。”
舜民应诺,先命使女传话,着一心腹下人将来客延人里花厅待茶。略等一会,便同小妹、兰珍走出。虞妻不放心,也跟了去。那花厅在中进偏院里面,共是五槛敞厅,院落甚大,对面堆有太湖山石,窗前有几株合抱老树,厅内屏门后面有一小门,与内院可以通行,地颇幽静。舜民夏日午睡或与人对弈于此,平时绝少在此会客。小妹问明路径,教舜民由前面角门绕进,自和虞妻、兰珍三人由内走出。舜民到了前面,来客已然先到,下人报过,宾主见礼分坐。舜民见那来客穿着齐整,年约四旬上下,手里拿着一柄黑漆的扇子,比常用折扇约长半倍,貌相举止也颇开展,看不出是何路数,便问姓名来意。
见下人献完了茶即行退出,微笑了笑,答道:“贱姓单,名子铁,与令亲也只新交。
明公近月所经,我已尽知,无须再说。不过明公暂时虽然无事,后患实多。令亲更是一时失着,眼前便有性命之忧。此事只我可为两家解厄,但有一物必须割爱,惟恐无因至前,难以征信,特请令亲写了封信,前来面商。我知令亲对于明公颇有负咎之处,但他也是实逼处此,后悔无及。仍望念在多年戚好,不以前事介怀,慨允所请,令亲固可兔难,明公也永保平安。至于详情,请看完令亲的信就明白了。”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舜民接过正要拆看,忽听厅门外有人骂道:“好不要面皮的东西!凭你也配看相人家的东西么?快滚出来吧!”单子铁当是舜民先伏的人,且不答话。冷笑一声道:“姓虞的,想不到你有这大胆子……”底下话未说完,厅外又接口骂道:“瞎眼狗贼!太爷路见不平,随你到此,与人家姓虞的什么相干?还不快滚!要太爷在别人家里给你好看么?”言还未了,物随声到,跟着飞进一溜黑影,其疾如箭,朝单子铁面门打去。单子铁也真手疾眼快,使手中黑漆扇一挡,叭的一声落到地上,乃是一根半尺长的树枝,敌人新折下来竟当了暗器,才知劲敌尾随到此。心虽一惊,仍装镇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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