猬髯、鸢肩狮鼻的大汉,一身劲装,鞍鞘武器,好象是个军官,身后一头健骡,驮着行李,两个壮年骡夫,跟在牲口屁股后面,跑得满头是汗。和募化的人猬车子,正走了对头。
人猬车上跨辕的和尚,直着嗓子,喊:“拔一针,救苦救难,拔两针,广种福因。”马上的大汉,向车上人猬瞥了一眼,并没十分注意,马缰一带,正想让路。忽见自己马屁股后面的一个壮年骡夫,向人猬车子直扑过去。跨辕的和尚,还以为卖苦力的骡夫,也发善心,那知道这个壮年骡夫,攀着车沿,直眉直眼的瞧着人猬,突然没命的大喊起来:“天呀!这不是我失踪的兄弟吗!”喊声未绝,跨辕的和尚,脸色一变,举起赶骡子的长鞭,呼的向那骡夫,夹头夹脸抽去。骡夫正在极喊,不防有这一下,一下子抽个正着,面上立时流下血来。凶恶的和尚,转鞭一抡,抽向驾车的骡背上,嘴上“嘘!嘘!”长嘶,想赶车急走。前面两个摇幡敲钟的和尚,也推开拥护的行人,往前飞步直奔,这时,另外一个壮年骡夫,听到同伴的喊声,和车上和尚的行凶,已料着是怎么一回事,一声大喊:“这三个贼和尚,不是好人,快截住他们!”一面喊,一面飞步赶去,拦在摇幡敲钟的两个和尚面前,健膊一伸,想扭住和尚。不料摇幡的和尚,身手娇捷,短幡一掷,随手一托骡大臂膊,下面腾的一腿,骡夫直跌出去。幸而人围如墙,跌在人身上。这一来,动了众怒,四面的人大喊:“这还了得,出家人也敢行凶,不要放走了三个贼秃!”这一喊,唿啦的便把几个和尚,一辆骡车围住,四面拳头象雨点般,向几个光头上招呼。地上走的两个和尚,毫不惧怕,一顿足,都跳上了骡车,一呵腰,各人竟在高腰袜筒内,拔出一柄雪亮解腕双锋尖刀。跨辕的和尚,也站起来,跳上骡背,把手上长鞭,抡得呼呼风响,把四周逼拢来的人,抽得抱头乱窜。百忙里抽一下驾车的骡子,不管前面有人没人,带着车子,向前街直冲过去,嘴上还喊着:“不要命的,只管过来!”这一来,街上的人们,虽然义愤填膺,看着车上三个贼秃,凶神附体一般,驾车的骡子,被和尚抽得奋蹄扬鬣、横冲直撞的拖着车子齐了过去。空白咒骂,一时正还没奈何它,眼看着这辆骡车,已被闯出重围。忽听得蹄声急,刚才骑马的紫脸猬髯的大汉,翻身追来,转瞬之间,业已追上骡车。大喝一声:“站住!”骡背上的和尚,岂肯听这一套,顺势悠起长鞭,呼地向马上大汉抡去。那大汉哈哈一笑,随手一扯,便把鞭稍扯住,顺势往后一带,喝声:“下来!”骡背上的和尚,真还听话,一个倒栽葱,跌下骡背,驾车的骡子,立时屹然停住。恰好这时镇上弹压地面的番役,也闻讯赶到,动公愤的群众,也一拥而上,把跌下来的和尚制住。车上还有两个手持尖刀的和尚,一看情形不对,竟自一声呼啸,从车上双足一顿,跳上沿街店铺屋檐,窜房越脊,逃得踪影全无。大家正还料不到这两个和尚能高来高去,马上的大汉,大约自问对于此道,也无把握,只好干瞪着眼,让这两个贼和尚逃跑了。这时街上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七嘴八舌,打听出事的情由。由那马上的紫面大汉,把两个起事的骡夫找来,才问出了所以然。
原来这两个骡夫,是紫面大汉渡过黄河时,连长行牲口一齐雇用,讲明到了沙河镇,再换脚程。其中一个骡夫,是黄河北岸木乐店人,他有一个兄弟,在汤阴贩卖瓷器为业,上月突然失踪,遍访无着,不想被这几个贼和尚弄成这般模样,不知吃了什么毒药,弄得半死不活,任人摆布,无意中被这骡夫当街碰到,一声极喊,和尚心虚,挥鞭逞凶,事乃败露。大家一听,便逼着捉住的和尚,当众起下人猬身上密密层层的钢针,掏出还原的解药。这两桩事,捉住的和尚没法不答应照办,可是人家追问他:“十八盘拈花寺也是有名的寺院,为什么要这样恶毒募化?逃走的和尚高来高去,简直和飞贼一般,决不是安分的出家人,你们是不是真的拈花寺里的出家人,还是邪魔外道?”这一问,那和尚牙关一咬,什么也不肯说了。
和尚不肯说真情,大家越发起疑,紫面大汉早已明白这和尚,不是好人,主张送有司衙门,大家为镇上安全起见,也不肯善罢干休。于是凡是此事有关的人,连打抱不平的紫面大汉也算上,同到衙门去作个见证。这便是仇儿到街上去打听出来的经过,他还说:“打不平的紫面大汉口音,也是咱们川音。”
杨展听得仇儿报告,微微一笑。想起成都豹子冈擂台上发生的许多事,觉得江湖上善善恶恶,奇奇怪怪,南北都是一样,其实都是上无道揆,下无法守,没饭吃的人太多,老弱的转乎沟壑,强梁的便挺而走险,江湖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因此层出不穷的发生了。杨展举杯独酌,正在感喟,忽见房门口帘子一掀,店里伙计笑嘻嘻的钻了进来,在下面垂手一站,满面堆笑地说:“相公还要添点饭菜不?”杨展只微一摇头。那伙计嘴上一阵嗫嚅,似乎还有话说,却又不敢说出口似的。仇儿在旁喝道:“你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想说不说?”伙计面上一红,身子退到门口,向仇儿一招手说:“小管家,我和你商量一桩事。”
仇儿过去,和伙计到了外屋,嘁喳了一阵,仇儿翻身进屋,噗哧一笑。杨展问他:“笑什么?那个伙计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事?”仇儿笑道:“那伙计不是好路道,无非想骗相公钱财罢了,这点鬼门道,敢来哄我们,不是相公吩咐过,我真想揍他一顿。”杨展笑道:“怎样的鬼门道呢?”仇儿道:“他说,这儿店中有个出名的三姑娘,善弹铁琵琶,是沙河镇一绝,你家相公独酌无聊,何妨逢场作戏,叫三姑娘弹几套琵琶,解个闷儿,他一这说话,我立时回绝他,我们相公不爱这调调儿,免开尊口,他一听我话风决绝,连外屋我两位同伴,也恨他不识相,连啐了他两口,他才明白财路断绝,垂头丧气的走了。”杨展听了仇儿的话,微一沉思,悄悄向仇儿吩咐道:“刚才我在店门口,瞧见一个背琵琶的女子,非常怪道,后来在这房内窗户上,张见那女子竟住在这东厢房内,有几批客商来叫她,听她一口回绝,这时伙计却替她来兜生意,事有可疑,我疑心这女子有点门道,并不是真的风尘卖唱的女子,也许是北道上的绿林,而且也许注意上我们了,可是事情还料不准,不如乘机把她叫来,当面盘盘她,免得着她道儿。”杨展这样一说,仇儿面上一呆,而且看了他主人几眼。仇儿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孩子,从前跟着铁拐婆婆涉历江湖,什么事不懂?他误会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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