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目光迷离的样子,真是又心痛又心灰!他却不大相信宫中有人敢对太子下毒!他即刻叫来几名御医。御医们分别把了脉,有说是气血皆虚,肝阴不足而致的五内紊乱;有说像是惊悸之症,说太子身子原本虚弱。
虚者,便易为外邪所侵。而盗汗噩梦、腹痛惊悸之症,皆与虚弱有关。都说中毒的症候倒不大明显。
虽说众御医都说太子发病乃是因惊悸所致,但竟比闻听太子中毒更觉惊骇。武帝遂联想到,太子之症莫非真的是因为自己对他当众责打所致?太子原也是出于兄妹亲情才去山寺看望一番的,送些必需的粮米衣物也确是人之常情。自己为了堵住众人之口,也许下手时确实过重了些,事后又没有顾得上安抚他一番,不觉有些隐隐的悔痛泛上心头。太子若有个好歹,其他诸子尚小,自己一旦不测,两代诸王十数人对大位俱存野心。将来一旦出现争重之变,大周江山岂不毁于一旦!悔痛之余,又有些灰心和悲怆:太子若仅仅因为自己教导严厉之故便一病至此,这个太子也实在太不经风雨了。自己对他教导再怎么严厉,毕竟还是他父亲啊。遥想奸相擅权的十几年里,自己哪一天、哪一夜、哪时哪刻不是在凶险四伏的刀丛陷阱里绕过来的?若自己也似太子这般意志脆弱,不堪重荷,恐怕就算没有被人害死,也早被吓呆了,哪里还有今天?作为国之储君,一身所系的是万钧之重的江山社稷。他的心智和承受力如果如此不堪一击的话,将来又如何能堪当大任?看来,王轨等人断言他不堪大任,想要自己改立储君,也并非全是出于私心。或许这个嗣子着实太弱了些?如今若连自家父亲的一顿责打就能致他魂飞魄散,将来又如何能担当得起江山朝廷的风云动荡?如何担当得起皇权的险厉诡谲?武帝一面忧心忡忡地忧虑自责,一面催促御医尽快医治太子,同时又派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侍卫和宫人,过东宫来负责早晚宿卫和照管太子的起居饮食。
太子遇毒一事,究竟是后宫郑妃下的毒手呢,还是有人企图以害死太子而击败杨坚一党?抑或是陛下的家国仇人借害死太子打击武帝,试图以此引发大周的夺嗣之乱进而达到动摇大周国基呢?独孤氏和太子妃母女二人在后宫盘算来去,始终无法断定究竟是谁对太子下的毒手。
独孤氏不明白:此番太子明明是遇毒之症,为何几位御医竟然都闭口不谈,反而都说太子之病更多是因惊悸所致?独孤氏找到神医僧垣询问究竟,僧垣道:“夫人,御医的结果其实也不能算是误诊,太子所中之毒非一般之毒。这是一种罕有的奇毒,虽不一定能致人送命,却让人活得生不如死。因为它可以让人神志混乱,从此陷入惊悸恐怖之中,最终致人变呆变傻,成为活死人。所幸太子当时服下的药不多,加之又及时灌下了解药。但是,很可能有一些余毒已经顺肠胃侵入了太子的五脏经络。这样一来,太子每次发作的症状,因和惊悸之症极似,比如发病时惊恐抽搐,发作之后人显得痴呆虚弱和胃沉心痛、大汗淋漓等,这些都和惊悸之症极像。”独孤氏闻言心惊肉跳!她泪流满面地求僧垣一定要设法保住太子。
僧垣道:“夫人放心,我自然要尽力救治太子的。夫人也不必过于伤心,太子眼下一时倒也没有性命之虞。据太子服下的药量和呕出的东西,即令体内尚有余毒,只要调理得当,也可以很快恢复的。不过,若论起清尽五内余毒,我不如一个人。”独孤氏急忙问:“谁?”僧垣道:“当年少林寺有一位独臂的方丈大禅师,他以少林秘传的洗髓经和易筋经两样气功,配合一种叫做九死轮回救生丹的药丸,可以清尽六腑内脏残余的毒液。唉,只可惜大禅师前年就圆寂了。”独孤氏望着在病痛中翻腾呻吟的太子,焦虑心疼得头都涨大了,却是一筹莫展。
出此变故,独孤氏更不敢掉以轻心了。她一面交代太子妃从今往后更要小心防范,一面写信告知夫君杨坚,请他速回京城。
杨坚闻知京中太子遇毒,一时也心急如火。急忙交代左右代为署理军中事务,带了几个侍卫匆匆直奔京城。待回到隋府,问明了太子病情,知道一时尚无性命之碍,又听说武帝每天早晚都抽空到东宫探望一番,不时催促御医们禀报诊治情形后,方才略略放了心。
杨坚在府中歇息一天,次日上午便奏请觐见陛下。
杨坚按朝臣大礼叩拜之后,武帝一边道了辛苦,一边赐杨坚坐。杨坚一面禀报了边关防守事宜,一面暗暗打量了一下陛下:陛下比往年更显憔悴了,神色也显得有些疲倦。
自一举灭齐、统一北方后,眼下的大周已是中夏第一大国,国力财力也远比当年强盛了许多。可是身为大周皇帝的武帝仍旧还像当年一样,接见近臣时,仍是一身棉布的常服。眼前这处只有在接待心腹近臣时才使用的小书房内,铺设也很简洁:陛下所坐的龙椅还是多年前太祖用过的一把旧椅,龙椅上没有任何雕刻镶嵌和珠宝锦垫之类的配饰。书案上的砚台镇尺等一应文房四宝,统和往日一样简朴无华。靠北墙并排摆着一溜书柜,一张古朴的大书案。另有一张睡榻,睡榻上铺着半旧的民间常见的布被布褥。
杨坚不禁暗暗感叹:陛下真乃一代克己励精、雄图大略的旷世明君。位极天下至尊,却如此节俭进取,天下如何不克?四海如何不定?君臣之礼见后,武帝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公卿,太子之事你自然也知道了。今日你我君臣,可不必拘礼,国事家务,尽可随意而论。”武帝令宫监上了茶,杨坚谢了恩。武帝道:“公卿,朕近日颇觉身心不支,实在多因太子而起。朕记得当初朝中曾有人竭力反对立他为储,如今看来,太子不独体质虚弱,心志也确有些不胜重荷啊。”杨坚忙道:“陛下盼望太子早禀圣质,苦心可鉴,然而太子毕竟不似陛下少年之时。陛下天纵英明,古人今人又有几人堪比?加之陛下自小又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刀丛剑林,早早历练出治国平天下的文经武纬啊。”武帝道:“唉!可太子也确有浮躁和轻率之处啊!”杨坚说:“这正是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百年之计,莫如树人啊。臣知陛下是望子成龙心切之故。可喜可贺的是,有陛下这么多年的圣训亲教,太子的文韬武略和才智学问皆大有进益,朝中文武也是有目共睹的啊。”武帝闻听微微颔首,沉默良久,又有些戚然地说:“朕并非有嫌弃太子之心,朕实在是担心他的心志和身骨,将来一旦担当日揽万机的泰山之重,只怕反会给他自己和江山社稷招来倾覆大祸。”杨坚不觉心下一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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