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住了!“了却俗身、断踪灭迹”,这是她万没有料到的结果!她当然不想佛门寺院和奶娘一家子因自己的缘故致祸,更不愿逼得翰成哥身灭形遁!可是她也决不愿就此罢休。独自流了半晌泪,咬着牙说:“翰成哥,妹妹听哥哥的话就是了。妹妹这就下山回宫去,但也请哥哥记住妹妹的一句话:无论哥哥是出家还是出走,也无论哥哥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是身灭还是形遁,是死还是活,贺妹妹永远都会等着哥哥、陪着哥哥的……”公主离开寺院后,慧忍虽连着几天入定禅坐、静心观息。可是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真正入静。而且每每念及公主便满心痛怜如绞,末了竟致昏倒在寮房。
醒来后,听师兄师弟们说他竟然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里,师父一直都是亲自守在他身边,亲自为他煎药喂汤、发功扶气。
望着越发显得苍老清瘦的师父,慧忍不觉潸然泪下,心内涌过一阵一阵的感念之情。回想从自己最初入寺学艺,到整整四年中师父对他格外付出的心血和教诲及自这次重皈佛门,师父一介伤残之躯的年迈老人,竟然通宵达旦地守在自己的病榻前,又是亲自煎药喂药,又是发功理气的,即令生身父母也不过如此。复念及自己命途如此,竟是既难入俗做人、也难安心做僧了……大禅师从外面回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徒儿,其实修佛信佛,不过是我佛弟子得以乘坐佛法之舟渡越漫漫苦海的行程罢了。在未达彼岸的途中,风浪之苦、颠宕之痛自然要折磨困扰我等凡心肉体。也只有那些经得住诸多劫数苦难,坚心修信者,最终方能得证菩提而达极乐佛境。”“师父,弟子此生难以真正放得下贺公主,只怕最终会辜负师父,也难达极乐彼岸了。如今弟子一人难脱苦海事小,弟子只担心长此以往不仅会害苦了公主和徒儿生身父母,也会连累佛门和公主的胞兄母妃。这般漫漫苦海真不知何时才能修渡彼岸?请师父指点迷津……”“徒儿今世合当有此苦劫。”大禅师阖目道。
“弟子愚钝,请师父指点迷津……”慧忍依大禅师嘱,阖目禅坐,渐似入梦:一位锦帽貂裘的少年郎,手持弓箭睃视猎物。天外飞来双鹤……少年弯弓而发。一鹤应声跌落,另一鹤见状也急忙落在伤鹤身旁……两鹤弥留之际,交颈悲唳久久,吐血而亡……慧忍蓦地惊醒:“阿弥陀佛……恶业啊!”“因而,你此生注定与红尘凡世有缘无分,可是你最终得证圆觉的机缘却恰恰又在红尘世间、沙场阵前……”师父似在梦中呓语般。
慧忍惶恐惊惧地乞求:“师父,弟子决不想再回红尘凡世受此裂心无妄之苦了,弟子情愿一生一世守在寺中敬奉师父,一生一世清清净净地修行持戒,赎尽前生,得证圆满。”师父阖目道:“不久将来的那场大灾厄,佛影潜形,佛音喑寂,那时你必得重返俗世,为我佛道场的重新弘扬而造化机缘……”慧忍禅悟着师父话中的玄机,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一切皆是定数,非人力可逆转。他只有强令自己克制痴妄,清静神志,勘破幻象,一心修持,以期最终度公主,度自身,度众生……而师父的谶言中,慧忍唯有一样尚未悟透,那便是“不久将来的那场灾厄”究竟指的什么?是天火还是地震?是人为、神力还是注定的劫数?慧忍开始潜心入定后,渐渐已感觉到了佛那安详温暖的气息,感觉到了它对苦难众生无所不在的关怀和抚慰……此时,慧忍便觉得自己疲累焦灼的身心沉浸于佛法清凉如水的温润安抚中,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自在、宁静和满足……然而,贺公主的影子仍旧不时浮现于他的面前,侵入他的梦境。为了这份情缘,他情愿饮尽天下苦难,只要最终能有和公主相聚的一天。
他求师父为自己廓清迷惑。
“慧忍,当年达摩祖师整整面壁九年方才悟得正果。若解脱轮回、成佛得道那般容易,一经剃度入寺便真的就能六根清净,很快就能超脱五苦轮回,何说修持?何来禅悟?修佛,实在是遁入易,修持难;有所悟易,彻悟难啊。”师父道。
慧忍阖目禅悟久久。
自太子两番率兵长途跋涉先后靖定突厥和吐谷浑之乱,边鄙平静,大周国外交内睦,着实休养生息了一段日子。积蓄一定的国力后,武帝决定一举实现他举兵灭齐的雄图大业了。
是时,大周派往北齐的密探频频传报回来——北齐天象出现异兆:皇城邺都上空,连着几夜有巨大彗星坠现。青州等数州数月未雨,出现罕有的亢旱,饿殍遍野人相食……齐国太子继位后,纵其所欲,骄奢淫逸,盛修宫苑,穷极壮丽,百工土木,日夜不息,夜则燃火作照,寒则以汤为泥……新宫方成,又凿整座西山屏障造释迦大像,一夜燃油万盆,巨光照天,光映皇宫……后宫宠姬宝衣玉食,竞奇赛艳。珠翠垂地,罗绮铺床……皇家如此,把持齐国朝政的“朝中八贵”,个个也是饕餮放横、贪婪无度之辈。上行下效,下面各州郡县的地方官吏对百姓更是恣意榨取、层层盘剥。皇家的奢华,官吏的贪腐,赋役如虎加上天灾人祸,民间更加生计艰困、怨声载道……如此种种,看来称霸北方多年的北齐气数要尽了!遥想太祖当年以一州之地,君臣一心,克精励治,对北齐和南梁边地不断伐兵攻城,最终与北齐并雄中夏。又经过多年的养精蓄锐,而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备,一举灭齐的时机终于来到了!武帝召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将军于正武殿前,豪气干云地宣诏:“朕自亲揽万机以来,一直欲图东讨。伪齐涂炭百姓、滥杀忠良,天命运数已尽,大周当替天行道、一举灭之。朕将招揽天下壮士,训练三军,讲武赛骑,待明春黄河冰化,朕欲亲率六军,数道出兵,水陆并发,直捣齐境。诸公以为如何?”众将群情激昂,三呼万岁。呼声如潮如雷,偌大的正武殿回声久旋。
武帝令内史即刻拟旨,诏告在大周境内各郡府州县和王公封邑地,储集粮草以备军需。同时加征兵役十万,补充分编到水、步、骑三军中,教习演练,准备发兵。
孰知,当朝廷加征兵役的诏布宣发下去以后,各州府县竟然相继有奏表上报朝廷:俱言各地可征集的青壮丁严重不足,实难完成朝廷征召的定额。
武帝不禁感到愕然:这几年来,大周境内并未遇有什么重大的瘟疫和大面积天灾,也并无大规模的兵事。对一些遭遇旱涝灾害的地方,朝廷也都亲派大员尽力赈济。各地司掌户籍的地方官吏报到朝廷的册籍,也都显示出百姓人口逐年递增。如今,国家要动兵征役时,怎么突然出现了兵丁不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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