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1日至14日。
欧文当晚就死了,临死前他又剧烈地抽搐了一阵,那样子恐怖之极。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只木桶以前装过五水硫酸铜。这点确凿无疑。也怪我们时乖命蹇,为什么偏要用这只有毒的木桶装水呢?为什么偏要把这桶有毒的水搬到木筏上来呢……?抱怨于事无补,要命的是木筏上已经没有一滴能喝的水了。
欧文的尸体马上被扔进海里,它已经变质分解。大块头甚至不能把它用作钓鱼的饵子,因为肉已稀糊得难以在钩上挂住。这个倒霉家伙的尸体对我们已经毫无用处!
人人心里都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木筏上没人再说一句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要一开口,那说话的口气就很难听,每个人都失去了忍耐力,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不对劲就有可能把人激怒,弄得无法收场。我真弄不明白,大家都落到这个地步,怎么还没发疯!
1月12日,我们没有分到一滴水,头一天的水已经全部喝光了。天上没有一片云彩,我们从上天那儿讨不到一滴水。现在那只放在“蔽阳处”的温度计已经升到了104度①,可这个光秃秃的木筏上哪有什么地方可以蔽阳啊!
13日,全天情况依旧。我的双脚已被海水蜇得难受,无论怎样注意小心,长期待在木筏上都很难避免。木筏上还有其他人也受着这种皮肉之苦,但好在它不容易恶化。
我们置身于水的世界,我想只要能把海水气化,或者使它成为固体,我们就可以饮用了。海水一旦成为蒸气或者成为冰块,盐分子会随之丧失殆尽,水就可以喝了。但是我们没有仪器设备,没法使海水变成淡水。
今天,大块头和两名水手,冒着被鲨鱼吃掉的危险跳进海里洗澡,这样他们感到好受些,也可以解解身上的暑气。我和其他三个乘客都不太习水性,只有牵着绳子溜进海中,在水里大概呆了有半个钟头。罗伯特·卡尔蒂斯在木筏上注视着海浪的动静。我们三番五次地劝奥尔贝小姐也下来凉快一下,可她宁愿忍受折磨也不肯下到海里泡一泡。
14日上午将近11点钟,船长走到我身边,猫着腰凑到我身边低声说:
“我对您说话时别让人看出您的表情,卡扎隆先生。我还不能肯定,我不想再让同伴们失望了。”我直愣愣地看着罗伯特·卡尔蒂斯。
“这次我真的发现了一条船!”幸亏船长有言在先,否则听了这话我真会喜不自禁地嚷嚷起来。
“您朝我手指的方向看,”他对我说,“往木筏的左后方看。”我装着没事似的站起来,然后用眼睛朝罗伯特·卡尔蒂斯指明的那片海域上眺望。
我的眼睛故然没海员的眼睛那么锐利,但在远方真的有个影子在晃动。
我看出来了,这是一条帆船。
大块头很机灵,他的目光很快扫向这片海域,随即大声叫道:
“船!”
①华氏温度,104度等于摄氏40度。
虽说人人都期盼着能遇上一条船,但真的听人说海上有船时,却没有为之一振的那种激动反应,再没有人像第一次那样欣喜若狂了。或许大家压根就不信有这码事,或许大家已身心交瘁,连激动的力气也没了!大家仍待在原地,甚至懒得立起身来。可是大块头还在一声又一声地喊叫:“船!船!”大家的目光终于被这诱人的声音吸引到了海面上。
这一次绝对没看错!人人都能看见这是条船,这条不期而遇的船!这条船发现我们了吗?
水手们的精神为之大振,他们急着要看清这条船的模样,要知道这条船究竟在朝哪个方向开——船的行驶方向可与我们生死攸关啊!
罗伯特·卡尔蒂斯对这条船紧盯不舍,尔后才开口说:
“这是一条双桅横帆船,它正在乘右舷风行驶。如果它保持航向不变,再过两小时,就很有可能与我们相遇。”两个小时!这就是整整两个世纪呀!更何况在如此漫长的时间内,它随时有可能改变航向。因为按这条船目前的航行速度,它极有可能为抢风航行而更改航向,要是出现这种情况,船就会改乘左舷风背离我们而去。天啊!
如果它一直顺风行驶或者至少乘后侧风行驶,那么我们心中的希望之光就不会熄灭!
要让这条船看见我们!无论如何要让这条船发现我们!罗伯特·卡尔蒂斯下令向这只船发出求救信号,因为这条双桅横帆船与我们相距十几海里,喊叫是无济于事的。我们没带武器,不然的话朝天鸣枪或许能引起它的注意。
眼下唯一的办法是在桅杆上拉起一面旗子,奥尔贝小姐的那条披肩是鲜红色,这种颜色在蓝天碧水间最醒目招眼。
奥尔贝小姐的披肩升向空中,这时海面上有一阵风吹皱了海水,这条披肩不时地迎风飘扬,仿佛在向远方招手,它寄托着我们心中殷殷的希望。人在溺水时会不顾一切地伸手抓东西,一旦抓住了就不会撒手,这条船就是我们伸手要抓住的东西!
一个小时过去了,在这漫长的一小时中,我们的心在希望和幻灭间来回倒腾了千百回。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这条两桅横帆船在向木筏这边驶来,有时候它好像停止不前了,我们真担心它是不是在掉转船头从此和我们永别。
它怎么走得这么慢!船上的风帆不是全张开了吗!是啊,我们的眼睛穿过沧茫的海水几乎能分辨出这条船的船体、顶帆,甚至连它的桅支索也隐约可见。可是风力太弱了,它要是停住那可真要命!……仅仅一小时,我们却搭上了几年时间,大家仿佛苍老了许多!
中午12点30分时,大块头和船长估计那条船与我们的木筏相距大约还有九海里,也就是说,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它才往前行驶了三海里。海上似乎有微风刮过,风好像从我们头顶上方一直吹到了船那边。这时我的眼睛告诉我,那条船上的风帆无力地搭在了桅杆上。我朝海上扫了一眼,看看有没有风的动静,然而波浪似乎在沉睡。是风点燃了我们的希望,而风却在海上消失了。
我和勒杜拉尔父子、奥尔贝小姐一起站在木筏的后面,我们的目光焦急地在这条船和我们的船长之间来回穿梭,罗伯特·卡尔蒂斯靠在木筏前面的桅杆上,俨然一尊塑像肃立着,大块头站在他身旁。他们的眼睛片刻也没从那条船上离开过。我们专心致志地阅读着他们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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