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道:“点灯。”
老人道:“我为什么要点灯?”
无忌道:“你从来不点灯?”
老人道:“我从来不点灯,这里也不能点灯。”
无忌怔住。
他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人怎么能终年生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刀,老人又在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找唐家是不是有什么仇恨?”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无忌连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无忌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老人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无忌道:“因为我看不见你,我绝不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老人道:“如果你不太笨,现在已经应该想到我是个瞎子。”
无忌的确已想到这一点。
老人道:“你看不见效,我也看不见你,这样岂非很公平。”
无忌又不说话了。
他好像已真的下定决心,绝不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老人也不说话了。
一个年轻人,被一个神秘怪异的老头子,带到一个这么样的地方,怎么能忍得佐不开口?
他算准无忌迟早会忍不住的,他想不到无忌这个年轻人和别人完全不同。
无忌非常沉得住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自己反而忍不住了,忽然道:“我佩服你,你这小伙子实在了不起。”
无忌不开口。
老人道:“你当然和唐家有仇,可是你居然能混入唐家堡来,居然有胆子到唐家堡禁区来刺探,就凭这一点,已经很了不起。”
无忌不开口。
老人道:“到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你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好像算准了我这里一定有灯,如果你坚持不开口,我就会把灯点着的。”
他叹了口气,又道:“像你这样的年轻小伙子实在不多,我实在很需要你这么样一个朋友。”
无忌还是不开口。
无论这老人说什么,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灯火已点起。
灯火是从一盏制作极精巧的水晶灯里照出来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无论有多大的风,都绝对吹不动水晶灯罩中的火焰。
对于灯火,他一定要特别谨慎,因为这地方到处都堆满了硫磺,硝石,火药,只要有一点大意,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老人坐在一张很大的桌子后,桌上摆满了一些无忌从未看见过的器具,有的像银针,有的像个管子,有些像是桂圆的空壳,有的弯弯曲曲,像是根极曲的金级。
地室中阴暗而潮湿,除了这张桌子外;角落里还摆着一张床。
这老人就像是只地鼠般在这洞穴里活动,手脚都被人用一根很粗的铁链锁住,苍白的脸上已因潮湿而长满了铜钱般的癣,看来就像是带着个拙劣的面具,从他身上发出的臭气推断,他至少已有一年没有洗过澡。
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破得连叫化子都不屑一顾。
他活得简直比狗都不如。
可是他的神情,他的动作,却偏偏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
这么一个人还有什么值得骄傲之处?
无忌在看着他的手。
他全身又脏又臭,这双手却出奇的干净,不但干净,而且稳定。
出奇的稳定。
他虽然瞎得像是只蝙蝠,活得比只狗都不如,这双手却保养得很好。
他把这双手伸在桌上,也不知是为了保持干燥,还是在向别人焰耀。
无忌不能不注意这只手。
他从未想到这么样一个人会有这么样一双手。
水晶灯中的火焰极稳定。
老人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看见了我?”
无忌道:“嗯。”
老人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可以说话了?”
无忌道:“你是谁?”
这句话他本来不想问的,却又忍不住要问,因为他心里忽然有了种很奇怪的想法。
不但奇怪,而且可怕。
老人仿佛也被这句话问得吃了一惊,喃喃道:“我是谁?我是谁......’’他的脸上虽然完全没有表情,声音里却带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和讥诮。
他忽然长长叹息,道:“你永远想不到我是谁,因为我自己都几乎忘记我是谁了。”
无忌又在看着他的手,心里又有了那种奇怪而可怕的想法。
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却又偏偏忍不住要这么想。
因为这老人骄傲的神情,因为这双出奇稳定的手,也因为蜜姬……“-他为什么一定要到唐家堡来?唐缺为什么一定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无忌忽然道:“我知道你是谁。”
老人冷笑道:“你知道?”
无忌道:“你姓雷。”
他眼睛盯在老人的脸上,老人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得很可怕。
无忌竞不敢再去看他的脸,大声道:“你是雷震天!”
老人的全身突然绷紧,就像是有根针忽然刺入了他的脊椎。
过了很久很久,他整个人又像是忽然崩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错,我就是雷震天!”
四
江南雷家以独门火药暗器成名、致富,至今已有两百年。
这两百年来,江湖中的变化极多,他们的声名却始终保持不坠。
江南霹雷堂不但威震武林,势力雄厚,而且也是江湖中有名的豪富,雷家的子弟无论走到哪里,都十分受欢迎尊重。
尤其是这一代的堂主雷震天,不但文武双全,雄才大略,而且是江湖中有名的美男子。
这个比蝙蝠还瞎,比野狗还脏的老人,竟是江南霹雷堂的主人雷震天?
这种事有谁能相信?谁敢相信?
无忌相信。
他早已想到这一点,但他却还是不能不惊讶,不能不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是不是唐家的人出卖了你?”
其实他不必问,也知道这是唐家的手段。
虽然他也想得到,霹雷堂和唐家联婚结盟后,会有如此悲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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