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研究出他武功的破法,但这几年来,他却又早已将这破绽弥补。唉!此人剑法之奥妙,于今已真可称是天衣无缝。"胡不愁又垂下了头,默然半晌,喃喃道:
"前辈一败,他自然也不肯放过公孙红了。"
梅谦惨然道:
"我死不足惜,只可惜中原武林……"
水天姬忽然道:
"中原武林真的再无人是他敌手?"
梅谦道:
"直到此刻,我委实想不出谁是他敌手?"
水天姬道:
"那方……方宝儿……"
梅谦叹道:
"那方宝儿之武功,虽己妙参天理,却可惜炉火尚未纯青,尚不足与白衣人那千锤百炼的剑法相比。"说到此刻,他每说一个字,都不知要费多少气力,他每说一个字,身子都会起一阵颤抖。
水天姬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耳畔似乎已听得白衣人那冷漠的语声:
"七年后重来,以血洗剑上之辱。"
她眼中似已瞧见中原武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梅谦的胸膛急速地起伏着,呼吸已越来越短促,在说过这许多话后,他残余的生命,便已所剩不多。
胡不愁喃喃道:
"但家师所研究出的那破法,想来毕竟还是有些用的,是以前辈在白衣人那致命的一剑下,还能不死。"梅谦道:
"正……正是……"
胡不愁道:
"不知前辈可否将那破法说出?"
梅谦道:
"自……自然可以,只……只是……我……"
那种精奥的武功,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叙出,此时此刻的梅谦,又怎有精力再说下去。
胡不愁也已瞧出此点,沉吟半晌,断然道:
"前辈先将家师的去处说出,弟子再去问家师也是一样。"梅谦道:
"但……但愿他……未死……他……他已去……白水宫,"胡不愁失声道:
"白水宫。"
水天姬也变了颜色,颤声道:
"他……他老人家为何要去白水宫?"梅谦道:
"只因为他……他的……"
"他的"什么?
梅谦永远出说不出了。
夜色,笼罩了海洋。
没有灯,胡不愁与水天姬,静静的坐在黑暗中,船在飘荡,海浪在起伏,他们都只是坐着不动。他们也不知已坐了多久。胡不愁突然喃喃道:
"他的什么?梅谦想说的,莫非是‘他的孙子?莫非宝儿已去了白水宫?而且已陷身其中,是以他老人家赶去施救。"水天姬没有说话——她还能说什么?
胡不愁喃喃又道:
"但愿他未死……梅谦既说但愿,他老人家想必危险甚重,那么,宝儿……宝儿岂非更……"水天姬突然嘶声道:
"你莫要说了。"
胡不愁说道:
"是,我不说了。"
水天姬道:
"有些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胡不愁凄然笑道:
"你……你知道?"
黑暗中,他瞧不见她的面容,但这双眼睛里,此刻已满贮晶莹的泪珠。
水天姬幽幽道:
"你放心,我虽然……虽然对你好,但……但你师傅在白水宫,若有三长两短,你就永远不要再见我,我……我绝不怪你。"胡不愁垂下了头,默然良久,方自黯然道:
"谢谢你。"
他垂下头,只因他不愿被水天姬瞧见他目中泪珠,但"谢谢你"这三个字中的辛酸,又有谁听不出。
谢谢你,谢谢你的体谅与了解,谢谢你为我的委曲与忍受,谢谢你——虽然我的心也碎了。
还得谢谢这黑暗,隐藏了叙不尽的悲痛,流不尽的眼泪,虽然黑暗可令死亡变得可爱,生命变为痛苦。
两人就这样坐在黑暗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胡不愁突然冲出去,掌住了舵。
但天上却无月色星光。
白天风向不定,晚上没有星光。
他们竟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一天、两天……船盲目地在海上飘流。
船上虽还剩着些饮用的水,但却没有食物——食物已全都被伽星大师拿走,正是要拿给他们吃的。哪知却反使他们吃不到了——命运,命运的安排有时当真是十分奇妙,却又当真是十分残酷。
于是,他们这才发现,饥饿的可怕,其实并不在于渴之下,虽然饥饿只能取人性命,干渴却能使人疯狂。
他们自然也发觉海洋之辽阔,实出乎他们想象,几天来,他们非但瞧不见陆地,也瞧不见一只船舶的影子。
他们已远离航线。也不知在何时,两人又复依偎到一起——死亡虽然可怕,但却也有一件好处,那便是它可以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人们总是常因"生"而疏远,"死"而接近。
但两人已再也无力说话。
饥饿,已慢慢地将他们的生之意识蚕食殆尽,不知何时,他们脑海中已只是一片模糊,一片空白。
他们竟已不复再有求生的决心,挣扎的勇气。
到后来,虽已有了星光,有了月色,虽已辨出方向,但胡不愁都已无法站起,他甚至竞已不愿站起。
黑暗,甜蜜的黑暗,已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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