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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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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辑 黑色阅读(6)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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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卷起袖子来放火了。孤芳自赏,和外界隔断,一心等待通过社会革命来一次剧烈的彻底的大变革的知识分子,逐渐对“守株待兔”感到绝望。为了坚持最终目标,他们反对任何妥协方案和温和改革,拒绝参加当时正在逐步形成的公民社会。拉尔夫的分析是准确的:“既不能接受任何不按他们条件进行的改革,他们便采取不妥协的反对态度。这是知识分子深刻的本性使然。”

    当民主被悬置起来以后,虚无主义和激进主义便泛滥起来,异化的激进知识分子的仇恨强烈而冷酷无情。这种仇恨超过了法国大革命的仇恨。不管社会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除非专制独裁彻底垮台,他们不会甘心罢休。加级写过一部重要的剧本《正义》部,主人公正是一群从事暗杀活动的旧俄青年知识分子。悲壮的献身精神是否能维系十业的正义性?这是加级所怀疑的。拉伊夫发现了这个悬崖:“从这个方面看来,不是激进知识分子的行动而是他们的思想带有被权主义色彩。”

    1881年3月1日,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人民意志党成员暗杀。那声枪响已然预示着旧俄将成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天下,尽管那时马克思主义在俄国还只是星星之火,列宁主义还未成形。就像君主独裁由于它在专制政体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能改变,激进知识分子的立场也注定一成不变。这样,一面是独裁的沙皇,一面是激进知识分子,他们构成俄国社会对立的两极。这两极都不接受民主。于是,悲剧便诞生了。

    当知识分子意识到自己给自己套上绞索的时候,再想挣扎已经迟了。革命首先毁灭的便是知识分子。相反,知识分子的生存依赖于民主制的保障。诗人曼德尔塔姆这样描述当代的生活:“它们宣称它们的事业与人无关,它们需要利用人,像利用砖石。水泥一样地利用人来建设,而不是为着人。社会的建筑是以人的规模为度量的。有时,它也会与人相敌对,用人的屈辱和渺小来滋养官的伟大。”斯大林消灭了托尔斯泰,这是俄罗斯最大的灾难。

    民主的困局一直延宕到周世纪末,苏维埃联盟的解体,也是“两极对立”的思维的解体。新俄罗斯开始的民主尝试是艰难的,要把为“真理”而奋斗的传统扭转到为“民主”而奋斗上来,不是立竿见影就能办到的节。在新俄罗斯,拉伊夫所赞赏的“有根”的专业知识分子渐成气候。在“白银时代”,这类知识分子势单力薄,未能帮助公民社会产生出一套本身的、包括价值。原则与实践经验的完整的意识形态,藉以引导它参加国家的政治生活和经济发展,而今天,这一切似乎又成了可能。

    专业知识分子与民主互为因果。公民社会越成熟,专业知识分子就越活跃。拉伊夫所列举的“白银时代”的专业知识分子,如:自由职业者、工程师、化学师、律师、医生、教师等,还包括1900年前后出现的职业艺术家、作家、“思想家”——他们忠于自己的学术研究与艺术,除了本行之外,在社会上不担任任何角色,并靠出售作品过活。他们最终未能发挥相应的作用,原因在于:没有作为目标的民主来让他们追求,也没有作为制度的民主来保护他们,只好听任激进分子主宰了,民主,既能保全君主本身,也能保全知识分子。可惜,知识分子和君主都对它视而不见。民主,像一块磁石,能将两极之物吸到一起来,可惜,旧俄没有这块磁铁。

    如果把金字塔看作是专制体制,那么哥特式建筑则可看作民主体制了。曼德尔施塔姆的这段话是意味深长的:“使我们迷恋的不是一座新的社会金字塔,而是社会的哥特式建筑;重心和力量的自由游戏,人类社会被想象为一座复杂、浓密的建筑森林,在那儿,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一切都是个性化的,每一部分都与巨大的整体相呼应。”

    台湾是一个特殊的地缘政治概念,这块土地的美丽与苦难成正比。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殖民地历史里,像微量元素一样的台湾知识分子,一面抗议、反叛、揭露异族残酷的统治,一面对本民族腐朽麻木的精神瘤疾痛加针吸;一面从大陆的新文化运动中盗来民主和科学的火种,一面加强保护着遭受摧残的传统文化。1949年以后,民族分裂时期,台湾知识分子更是在意识形态的高压下,自觉地肩负起尚未完成的启蒙使命,为了自由,像杜鹃啼血般呐喊;为了爱,像耶稣一样登上十字架。

    80年代中后期以来,台湾民主化进程迅速推进。时至今日,一个“开放社会”已初步形成,国民党的垄断地位被打破,权力的制衡正在整合,新闻出版全面放开,民主观念深入人心。这种局面的出现,固然与领袖人物的开明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几代知识分子以身相殒、前仆后继的奋斗。他们直接或间接地与现行体制抗衡,从不同的层次、不同的方面积极地、坚韧地反抗极权制度。正如加级所说,“在这不可敬的历史中,用可敬的方式努力于人的尊严。”民主在台湾的开花结果,当然还有很多因素,如经济的腾飞、教育的进步、信息的传播和美国的压力等等。但我认为,知识分子的工作乃是“重中之重”。他们从50年代初开始播下种子,数十年如一日地培育,终于诞生了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如果说俄罗斯知识分子“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脱离于现实也脱离于历史,从而被排斥于风驰电掣的社会进程之外;那么台湾知识分子则是“脚踏东西文化,手写家书国事天下长’,敏锐地为时代把脉,当仁不让地给孤岛开出药方,从而成为历史进程的有力推动者。

    重走几代台湾知识分子的肉身和精神之旅,寻觅那些杰出的代表人物的足迹和展痕,对我而言,充满了诱惑力。因为,这是解开我自己心中一团乱麻的最好办法,也是我从黑暗的迷宫般的隧道里突围的最佳方式。为何不试一试呢?

    1949年,蒋介石败退台湾以后,颁布“戒严令”,严酷控制岛内人民,在台形成“大屠杀大恐怖”的局面。尤其注重对舆论的监控,凡是出版物、印刷品,必须送警备司令部备查。在三十多年的“勘乱”时期里,台湾知识分子所受的赤裸裸的迫害、压制、折磨超过了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第一流的知识分子许多都有过入狱的经历,如下表所列:

    这仅仅是冰山的一角。被囚禁、被刑罚、被杀戮的知识分子无法计数。从1948年“二·二八”事件中被杀害的岛内精英到80年代中期震惊世界的江南凶杀案,都可窥见蒋氏政权的惨无人道。台湾女作家李昂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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