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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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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辑 黑色阅读(2)第(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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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的血液里,真有希腊人天真好奇的因子呢。

    “飞”是徐志摩理想的象征。在诗歌《云游》中,他写道:“脱离了这世界,飘渺的/不知到了哪儿,仿佛有/一朵莲花似的云拥着我/拥着我到极远的地方去/唉,我真不希望再回来/人说解脱,或许那就是罢!”

    于是,他真的不回来了,真的解脱了。这是一个他早已洞悉的宿命。我不得不相信宿命的存在。否则,这个沼泽地一样的世界L,怎么会有徐志摩这样一个不湿鞋袜的人来走一遭呢?

    海子:诗是生命的倒刺

    远在幼年,悲哀这倒刺就已扎入我心里。它扎在那一天,我便冷嘲热讽一天——这刺儿一经拨出,我也就一命呜呼了。

    ——齐克果

    1989年3月36日,当外面的世界还很热闹时,一个相貌平凡的青年捧着厚厚的《圣经》躺在山海关冰冷的铁轨上。火车呼啸而来,作为物理意义上的生命在那一瞬间被碾得粉碎,溅起的鲜血,是抒写在北中国大地上最后一行最崇高的诗句。这位叫海子的天才诗人,留给我们的却不仅仅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生于安徽省高河镇查湾,一个地地道道、完完全全的农家孩子。1977年,15岁的海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在宁静的湖光塔影之间,他开始写诗,开始用诗来解答哈姆莱特那个古老而艰巨的命题:“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在他的笔下,中国当代文学中第一次有了纯粹的诗歌。天才往往是以一种隐秘的方式诞生的。海子在粗糙的稿子上涂满潦草的诗句,在鸡毛满地飞的90年代,当我们像拾起稻子一样拾起这些诗句的时候,我们将泪流满面地体验到“不是我们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太快”,唯一不变的只是海子和海子的诗。像我这样一个悲观的人,完全有理由下这样的断言:海子是20世纪中国最后一位诗人。

    如同梵高在画布上发现向日葵与生命的深沉联系一样,海子在诗歌中找到了麦子与生命的神秘联系。这位自称“乡村知识分子”的诗人,把南方那片黝黑的土地置换成一个检力无穷的乌托邦。当代中国少有这样美丽的诗句,美丽得让人伤心的诗句:“泉水白白流淌/花朵为谁开放/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吐着芳香/站在山岗上。”他的每一行抒情诗都具有金刚石的质地,光芒闪烁却又无比坚硬,世界上没有比海子的诗歌更坚硬的东西了。至刚的东西本来就蕴含了些许悲剧性在其中。海子便试图寻找点温柔的气息。我羡慕他有个纯洁的妹妹:“芦花丛中/村庄是一只白色的船/我的妹妹叫芦花/我的妹妹很美丽。”我更羡慕他有个成熟的姐姐:“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只想你。”实际上,海子比我们还要一无所得。没有“妹妹”也没有“姐姐”的海子为我们创造出凉入骨髓的温馨,这正是流星般的80年代令我尊重和向往的原因之一。我无法想象海子这样的人活到90年代将是怎样的结局。至少,80年代,梦还是梦,美丽的还美丽着。海子在80年代最后一个春天到来之前死去,他断然拒绝了90年代,他很明智。

    海子很喜欢兰波的诗句“生活在别处。”这句被米兰·昆德拉引用无数次的名言,早已成为人们日常谈话中故弄玄虚的口头禅。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海子那样深刻地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想起古龙在《楚留香》中描述绝世英雄的心境:“你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登,山路为生命的,一额分。你超过一个又一个的行人,到达绝顶时你却失去拥有过的一切。俯瞰山下,后来的人还没能爬上山腰。孤独是山峰给征服者唯一的礼物,这时你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对于生活在山脚下的人们来说,海子生活在别处;对于生活在山顶的海子来说,人们生活在别处。“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就是在这样“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茫茫大荒的心境中,海子创作着他最辉煌的“史诗”。海子就象是阳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疯狂的赌徒,孤注一掷,把宝全部押给了“崇高”。难道“崇高”也能逃避么?海子在旗帜降下前的那一刻,挺身而出,拔出了他的剑,明晃晃的剑。“你说你孤视就像很久以前/长星照耀十三个州府/的那种孤软你在夜里哭着/像一只木头一样哭着/像花色的土散发着香气。”他痛斥日益猖獗的后现代主义者“都是背弃神的人”,然而,信神又能怎样呢?神对待海子就像他以前对待约伯那么残酷。海子走过的每一座桥都成为断桥,峰回路不转,“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当海子写下这样的诗句时,他已然选择了死亡。

    于是,刚刚用“大诗”为自己加冕的海子,却被“绝对”的诗歌过着退位,海子忙忙碌碌设置好祭坛,他早就知道祭品只能是自己。在京郊昌平的一间宿舍里,他不分白天黑夜写诗,诗句就像黑暗里的烟头,闪烁,闪烁,然后熄灭。“我请求熄对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我请求下雨/我请求/在夜里死去。”灵魂是如此的沉重,脆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它。此刻,幸与不幸都已变得毫无意义。耶稣在受难中忍受着别人所加给他的痛苦,海子在同样深重的忧伤中忍受着自己所加给自己的痛苦。耶稣在地上是孤独的,不仅没有人体会并分享他的痛苦,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痛苦;只有上天和他自己才有这样的感受。就连耶稣也有忧伤得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那种极痛的悲苦的时候:“我的灵魂悲痛得要死了。”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弟子们都睡着厂。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的海子,漂浮在一座1000万人口的巨型都市里,却找到了与当年旷野中的耶稣一模一样的感觉。他一遍一遍地翻《圣经》,《圣经》的字迹在泥水中模糊。

    因此便有了山海关的那一幕。庸硬如我辈,无法知道海子为什么选择山海关,为什么选择铁轨。海子的朋友、诗人西川这样说:“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将越来越清楚地看到,1989年3月26日黄昏,我们失去了一位多么珍贵的朋友。失去了一位真正的朋友意味着失去一1伟大的灵感,失去一个回声。”我却觉得西川过于乐观了。有多少双“越来越清楚地看到”的眼睛呢?对于受难者来说,慈母般温暖的土地已不复存在;对于肉食者来说,没有诗的生存似乎更为轻松和幸福。即使在海子的母校,未名湖畔已换上了一批捧着《托福大全》的学子。海子理应死去,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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