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也在战斗着、她们并排坐在暗红色的真皮沙发上,等待着客人的召唤。在这四季都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她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温度,永远是盛夏的打扮,背带裙、小背心、牛仔短裤。水晶凉高跟鞋,裸露着大片大片的面积——肩、背、腰、肚脐和大腿,捕捉着黑暗中窥探的眼光。狩猎的是被窥视者,被狩猎的是窥视音,这里执行着另一套逻辑。她们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打上f鲜艳的口红,脸上冻结着冰凉的笑容,微笑是指挥一组脸部肌肉精巧地配合运动的产物。她们翘着“二郎腿”。让大腿更加修长,让裙子显得更短。她们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夹着燃烧的香烟,香烟越燃越短,正如她们的青春。她们却浑然不觉。这时,肥大的身躯和面孔贴了上来,娇小的她们迎了上去。
她们的身世并不扑朔迷离。也许昨天她还是一名初中课堂上的学生,不用功,成绩平平。没有考上高中,既不愿到父亲工作的每月只有二百元工资的小厂里干活,也不愿留在家里受窝囊气。某一天在父母的责骂声中跑出来,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最能赚钱的行当。也许她刚刚嫁给一个同村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她干不了农活,受不了穷,跑到城市里。可她一没技术,二没文化,能做什么呢?这个庞大的行业里,大多数是普普通通的女子,没几个拥有传奇故公。她们几年前还那么胆小、羞怯、没心眼;几年后却已练达人情世故,一眼看透男人的内心世界,知道怎样让对方愉悦,怎样赚到更多的钱。这就是风尘。她们跟老板商讨分成的比例,不愿干了,立刻转到另一家。这个行业是流动性最大的行业,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小姐却换了无数个新面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门口永远是闪烁的灯火。
关于爱情,她们无话可说。她们相信的只有钱。关于信仰,她们同样无话可说——那些伟大的偶像般的男人们,在她们面前露出猪的本性。那些万人大会上宣讲理想与崇高的男人们,那些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不可一世的男人们,那些在电视节目里满脸笑容的人们,那些在剪彩仪式上手拿金剪刀剪彩的男人们,那些制造着灿烂的辞章和颠扑不破的真理的男人们,扑到她们的身体上时,都变成了一堆蠕动的烂肉。她们还能相信什么呢?她们的小屋,只有一张弹簧床,一只皮箱。客人走后,她们擦洗着脸上的脂粉和男人的唾液,耳边还回荡着男人野兽般的喘息,腹内汹涌着经潮的疼痛,她们捏着一大把钞票,这是一个农民几个月、一个工人一个月的收入,而他们只需要几个小时。她们想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镜子里越来越近的三围显示了她们已不再年轻。退役吧,退役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找个老实男人成个家,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儿子?再三修补的处女膜,还是一条通往幸福的孔道吗?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她们梦见了满天星辰。
男人们在这里谈成了白天里谈不成的生意,暧昧的灯光下,欲望在蛹壳里激荡着,发出金戈铁马的声音。白天,彼此那样不同,文质彬彬的官与粗俗不堪的商,不苟言笑的官与笑容可掬的商,被欲望征服时却变得如此相同。还在唱歌的时候,就已经急不可耐,目光像一双手,抚摸着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女人的隐秘的地方。他们也有他们的不如意,他们的世界不是一轮满月:家里是蛮不讲理的黄脸婆、整天打电子游戏机的儿子、接二连三的有事相求的穷亲戚、一笔帐目正受到上司的追查、一个下属正在兴风作浪准备取而代之。没有卡拉ok厅轻松一下神经,行吗?连孔夫子也说:“食色性也”。这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从广表的乡村和小镇涌向城市。城市容纳了她们,她们也容纳着城市的阳具。城市教会了她们很多东西,她们也给城市增添了很多东西,她们终于把城市缩小在自己的子宫里,她们却告别了母亲的身份。华伦夫人与茶花女,李师师与柳如是,仅仅是异国的或过去的传说,今天她们无数的同行们正在凸现着这个时代仅存的真实。
这是一座陷落的城市。城市在进行着最后的、无所不在的巷战。战争,在卡拉ok厅及类似的场所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之间展开。
金庸在他最后的杰作《鹿鼎记》中暗示,要了解中国,先得了解皇宫和妓院。
今天,皇宫已经消失。
婴儿治国与老人治国
历史学家汤恩比把中国称作“隐士王国”。他认为中国处于一个静态性的农业社会中,富有一种自足的系统,而在世界秩序中,享有一种自觉不自觉的“光荣的孤立”。维护这种“光荣的孤立”的核心便是——皇帝。令人遗憾的是,中国的帝王中,明君实在少得可怜。退一万步说,即便称得上昏君的也不多,因为有半数以上的皇帝不是婴儿就是老朽,他们根本就不具备治国的能力,因此用明君昏君的模式来评判他们是毫无意义的。
东汉的14任皇帝中,只有光武帝刘秀和明帝刘庄是成年人,其他的不是弱冠登基,就是在淄褓孩提中拉来充数。其中有4个皇帝即殇帝、少帝、冲帝、质帝都没有机会庆祝他们10岁的生日。据柏杨忡国人史纲》统计,东汉第三任到第十四任皇帝即位的年龄分别是:刘旦,18岁;刘肇,10岁;刘隆,3个月;刘枯,13岁;刘娜,8个月;刘保,11岁;刘炳,2岁;刘港,8岁;刘志,15岁;刘宏,13岁;刘辩,17岁;刘协,9岁。按照现代法律的观点来看,18岁以下的公民都不是完整意义上的“法律人”,即不能完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东汉一朝,居然”%的皇帝都是这样无法主宰自己言行的皇帝,有的甚至只能在奶娘的怀里吃奶——除了吃奶,什么也干不了,能要求一个仅仅3个月或8个月的婴孩独立统治一个庞大的帝国吗?于是,外戚与宦官专政便开始交替进行。外戚当权的先后有窦氏、邓氏、梁氏,分别形成盘根错节的政客集团。这自然引起士大夫的不满,大臣杜根曾要求邓太后归政于皇帝。杜报当然是出于耿耿忠心,但他的“忠”显然也很荒谬:婴儿能够运用权力吗?而杜根的下场也颇为惨烈:邓太后下令将他装到布袋里,当场乱棒打死。传奇式的,社根居然还剩一口气,他假装死亡,培卧3天,眼中都生出虫蛆,才骗走监视的人,得以逃生。外威的辉焊也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出现了更为可怕的宦官集团。某一外戚势力达到顶峰时,宦官便发动攻击,结果是外戚被整族戮灭。这样的场是像单调的循环数一样不断地重演着。
婴儿治国,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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