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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短篇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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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柳第(6/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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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你说,不晓得你肯不肯赏脸?”

    “你说出来罢!”

    “我想替你做媒,请你今晚上留在这里过夜。”

    质夫正在惊异,没有作答的时候,她就笑着说:

    “你已绎答应了,多谢多谢!”

    听了这话,海棠的假母也走了出来,匆匆忙忙的对质夫说:

    “于老爷,谢谢,我去对倪老爷吴老爷说一声,请他们先回去。”

    质夫听了这话,看她三脚两步的走出门去了。心里就觉得不快活起来。质夫叫等一等,她却同不听见一样,径自出门去了。质夫就站了起来,想追出去,却被荷珠的假母一把拖住说:

    “你何必出去,由他们回去就对了。”

    质夫心里着起急来,想出去又难以为情,想不去又觉得不好。正在苦闷的时候,龙庵却同风世走了进来。风世笑微微的问质夫说:

    “你今晚留在这里么?”

    质夫急得脸红了,便格格的回答说:

    “那是什么话,我定要回去的。”

    荷珠的假母便制着质夫说:

    “于老爷,你不是答应我了么?怎么又要变卦?”

    质夫又格格的说:

    “什么话,什么话,我……我何尝答应你来。”

    龙庵青了脸跑到质夫面前,用了日本话对质夫说:

    “质夫,我同你是休戚相关的,你今晚怎么也不应该在这里过夜。第一我们的反对党可怕得很,第二在这等地方,总以不过夜为是,免得人家轻笑你好色。”

    质夫听了这话,就同大梦初醒的一样,决心要回去,一边用了英文对风世说:

    “这是一种侮辱,他们太看我不起了。难道我对海棠那样的姑娘,还恋她的姿色不成?”

    风世听了便对质夫好意的说:

    “这倒不是这样的,人家都知道你对海棠是一种哀怜。你要留宿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你若不愿意,也可以同我们一同回去的。”

    龙庵又用了日本话对质夫说:

    “我是负了责任来劝你的,无论如何请你同我回去。”

    海棠的假母早已看出龙庵的样子来了,便跑出去把翠云叫了过来,托翠云把龙庵叫开去。龙庵与翠云跑出去后,质夫一边觉得被人家疑作了好色者,心里感着一种侮辱,一边却也有些好奇心,想看看中国妓女的肉体。他正脸涨得绯红,决不定主意的时候,龙庵又跑了进来,这一闪龙庵却变了态度。质夫举眼对他一看。用了目光问他计策的时候,他便说:

    “去留由你自家决定罢。但是你若要在这里过夜,这事千万要守秘密。”

    质夫也含糊答应说:

    “我只怕两件事情,第一就是怕病,第二就是怕以后的纠葛。”

    龙庵又用了日本话回答说:

    “竹杠她是不敢敲的。你明天走的时候付她二十块钱就对了。她以后要你买什么东西,你可以不答应的。”

    质夫红了脸失了主意,迟疑不决的正在想的时候,荷珠的假母,海棠的假母和翠云就把风世龙庵两人拉了出去,一边海棠走进了房,含着了一脸忠厚的微笑,对着质夫坐下了。

    四

    海棠房里只剩下质夫海棠二人。质夫因为刚才的去留问题,甚经已被他们搅乱了,所以不愿意说话。鲁钝的海棠也只呆呆的坐着,不说一句话,质夫只听见房外有几声脚步声,和大门口有几声叫唤声传来。被这沉默的空气一压,质夫的脑筋觉得渐渐镇静下去。停了一忽,海棠的假母走进房来轻轻的对质夫说:

    “于老爷,对不起得很,间壁房里有海棠的一个客人在那里打牌,请你等一忽,等他去了再睡。”

    质夫本来是小胆,并且有虚荣心的人,听了这话,故意装了一种恬淡的样子说:

    “不要紧,迟一忽睡有什么。”

    质夫默默地坐了三十分钟,觉得无聊起来,便命海棠的假母去拿鸦片烟来烧。他一个人在烧鸦片烟的时候,海棠就出去了。烧来烧去,质夫终究烧不好,好容易烧好了一口,吸完之后,海棠跑了进来对假母幽幽的说:

    “他去了。”

    假母就催说:

    “于老爷,请睡罢。”

    把烟盘收好,被褥铺好之后,那假母就带上了门出去了。

    质夫看看海棠,尽是呆呆在坐在那里,他心里却觉得不快,跑上去对她说了一声。他就一个人把衣服脱了来睡了。海棠只是不来睡,坐了一会,却拿了一副骨牌出来,好像在那里卜卦的样子。质夫看了她这一种愚笨的迷信,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大约她是不愿意的,否则何以这样的不肯睡呢。”

    质夫心里这样一想,就忽而想得她可怜起来。

    “可怜你这皮肉的生涯!这皮肉的生涯!我真是以金钱来蹂人的禽兽呀!”

    他就决定今晚上在这里陪她过一夜,绝对不去蹂躏她的肉体。过了半点钟,她也脱下衣服来睡了,质夫让她睡好之后,用了回巾替她颈项回得好好,把她爱抚了一回,就叫她睡。自家却把头朝开了。过了三十分钟的样子,质夫心中觉得自家高尚得很,便想这样的好好睡一夜,永不去侵犯她的肉体。但是他愈这样的想愈睡不着,又过了一忽,他心里却起了冲突来了。

    “我这样的高尚,有谁晓得,这事讲出去,外边的人谁能相信。海棠那蠢物,你在怜惜她,她哪里能够了解你的心。还是做俗人罢。”

    心里这样一想,质夫就朝了转来,对海棠一看,这时候海棠还开着眼睛向天睡在那里。质夫觉得自家脸上红了一红,对她笑了一脸,就把她的两只手压住了。她也已经理会了质夫的心,轻轻的把身体动了一动。

    本来是变态的质夫,并且曾经经过沧海的他,觉得海棠的肉体,绝对不像个妓女。她的脸上仍旧是无神经似的在那里向上呆看。不过到后来她的眼眼忽然连接的开闭了几次,微微的吐了几口气。那时窗外已经白灰灰的亮起来了。

    五

    久旱的天气,忽下了一阵微雨。灰黑的天空,呈出寒冬的气像来。北风吹到半空的电线上的时候,呜呜的响声,刺入人的心骨里去,无棉衣的穷民,又不得不起愁闷的时候到了。

    质夫自从那一晚在海棠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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