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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夫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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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烟雨记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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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注意到车的前面去,我知道苏州就不远了。等苏州城内的一枝尖塔看得出来的时候,几位女学生,也停住了她们的黄金色的英语,说了几句中国话:“苏州到了!”

    “可惜我们不能下去!”

    “Butwewillcomeinthewinter.”

    她们操的并不是柔媚的苏州音,大约是南京的学生吧?也许是上北京去的,但是我知道了她们不能同我一道下车,心里却起了一种微微的失望。

    “女学生诸君,愿你们自重,愿你们能得着几位金龟佳婿,我要下车去了。”

    心里这样的讲了几句,我等着车停之后,就顺着了下车的人流,也被他们推来推去的推下了车。

    出了车站,马路上站了一忽,我只觉得许多穿长衫的人,路的两旁停着的黄包车,马车,车夫和驴马,都在灰色的空气里混战。跑来跑去的人的叫唤,一个钱两个钱的争执,萧条的道旁的杨柳,黄黄的马路,和在远处看得出来的一道长而且矮的土墙,便是我下车在苏州得着的最初的印象。

    湿云低垂下来了。在上海动身时候看得见的几块青淡的天空也被灰色的层云埋没煞了。我仰起头来向天空一望,脸上早接受了两三点冰冷的雨点。

    “危险危险,今天的一场冒险,怕要失败。”

    我对在旁边站着的沈君这样讲了一句,就急忙招了几个马车夫来问他们的价钱。

    我的脚踏苏州的土地,这原是第一次。沈君虽已来过一二回,但是那还是前清太平时节的故事,他的记忆也很模糊了。并且我这一回来,本来是随人热闹,偶尔发作的一种变态旅行,既无作用,又无目的的,所以马夫问我“上哪里去?”的时候,我想了半天,只回答了一句,“到苏州去!”究竟沈君是深于世故的人,看了我的不知所措的样子,就不慌不忙的问马车夫说:“到府门去多少钱?”

    好像是老熟的样子。马车夫倒也很公平,第一声只要了三块大洋。我们说太贵,他们就马上让了一块,我们又说太贵,他们又让了五角。我们又试了试说太贵,他们却不让了,所以就在一乘开口马车里坐了进去。

    起初看不见的微雨,愈下愈大了,我和沈君坐在马车里,尽在野外的一条马路上横斜的前进。青色的草原,疏淡的树林,蜿蜒的城墙,浅浅的城河,变成这样,变成那样的在我们面前交换。醒人的凉风,休休的吹上我的微热的面上,和嗒嗒的马蹄声,在那里合奏交响乐。我一时忘记了秋雨,忘记了在上海剩下的未了的工作,并且忘记了半年来失业困穷的我,心里只想在马车上作独脚的跳舞,嘴里就不知不觉的念出了几句独脚跳舞歌来:

    秋在何处,秋在何处?

    在蟋蟀的床边,在怨妇楼头的砧杵,

    你若要寻秋,你只须去落寞的荒郊行旅,

    刺骨的凉风,吹消残暑,漫漫的田野,刚结成禾黍,

    一番雨过,野路牛迹里贮着些儿浅渚,

    悠悠的碧落,反映在这浅渚里容与,

    月光下,树林里,萧萧落叶的声音,便是秋的私语。

    我把这几句词不像词,新诗不像新诗的东西唱了一回,又向四边看了一回,只见左右都是荒郊,前面只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所以心里就害怕起来,怕马夫要把我们两个人搬到杳无人迹的地方去杀害。探头出去,大声的喝了一声:“喂!你把我们拖上什么地方去?”

    那狡猾的马夫,突然吃了一惊,噗的从那坐凳上跌下来,他的马一时也惊跳了一阵,幸而他虽跌倒在地下,他的马缰绳,还牢捏着不放,所以马没有跳跑。他一边爬起来,一边对我们说:“先生!老实说,府门是送不到的,我只能送你们上洋关过去的密度桥上。从密度桥到府门,只有几步路。”

    他说的是没有丈夫气的苏州话,我被他这几句柔软的话声一说,心已早放下了,并且看看他那五十来岁的面貌,也不像杀人犯的样子,所以点了一点头,就由他去了。

    马车到了密度(?)桥,我们就在微雨里走了下来,上沈君的友人寄寓在那里的葑门内的严衙前去。

    四

    进了封建时代的古城,经过了几条狭小的街巷,更越过了许多环桥,才寻到了沈君的友人施君的寓所。进了葑门以后,在那些清冷的街上,所得着的印象,我怎么也形容不出来,上海的市场,若说是二十世纪的市场,那末这苏州的一隅,只可以说是十八世纪的古都了。上海的杂乱和情形,若说是一个BusyPort,那么苏州只可以说是一个Sleepytown了。总之阊门外的繁华,我未曾见到,专就我于这葑门里一隅的状况看来,我觉得苏州城,竟还是一个浪漫的古都,街上的石块,和人家的建筑,处处的环桥河水和狭小的街衢,没有一件不在那里夸示过去的中国民族的悠悠的态度。这一种美,若硬要用近代语来表现的时候,我想没有比“颓废美”的三字更适当的了。况且那时候天上又飞满了灰黑的湿云,秋雨又在微微的落下。

    施君幸而还没有出去,我们一到他住的地方,他就迎了出来。沈君为我们介绍的时候,施君就慢慢的说:“原来就是郁君么?难得难得,你做的那篇……,我已经拜读了,失意人谁能不同声一哭!”

    原来施君是我们的同乡,我被他说得有些羞愧了,想把话头转一个方向,所以就问他说:“施君,你没有事么?我们一同去吃饭吧。”

    实际上我那时候,肚里也觉得非常饥饿了。

    严衙前附近,都是钟鸣鼎食之家,所以找不出一家菜馆来。没有方法,我们只好进一家名锦帆榭的茶馆,托茶博士去为我们弄些酒菜来吃。因为那时候微雨未止,我们的肚里却响得厉害,想想饿着肚在微雨里奔跑,也不值得,所以就进了那家茶馆———,则也因为这家茶馆的名字不俗———打算坐它一二个钟头,再作第二步计划。

    古语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我们在锦帆榭的清淡的中厅桌上,喝喝酒,说说闲话,一天微雨,竟被我们的意志力,催阻住了。

    初到一个名胜的地方,谁也同小孩子一样,不愿意悠悠的坐着的,我一见雨止,就促施君沈君,一同出了茶馆,打算上各处去逛去。从清冷修整狭小的卧龙街一直跑将下去,拐了一个弯,又走了几步,觉得街上的人和两旁的店,渐渐儿的多起来,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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