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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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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那么多的人第(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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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逼仄的巷子里,灯火倒映在潮湿而光亮的石板路上,像是一溪落入凡世的星辰。

    镇子上一派萧条。这里本来就并非是经由旅游开发的景地,时值冬天,人更是稀少。他与淮住进当年的那间农家客栈。从滴着雨水的清幽院子里穿过,走上后院小楼。他们的房间,两张干净的木制单人床,墙壁乳白,栋梁和窗棂都是棕黑色的檀木,闻上去都有时间的芳香,至为珍贵古老。撑开窗子,看得到玲溪镇上的流水灯影,静谧安详。

    这岁月的安宁静好,叫人无限清晰地看到生之优美。总是要涉过这么泥泞浑浊的路,才能尝得到藏在命运最深处的甜蜜。反而言之,人也正是因为期待着这样的时刻,才恋恋不舍地生。而这人世也因每个人要住在自己的梦境里,才变得无限广大浩淼。广大到我们反而一再遗落最初的梦境,不复追寻。

    这种悖论,足以概括所有悖论中的生。

    淮,若我不曾爱你,我便不会能够走这么远的路,穿过这么繁盛的记忆,来抵达这一方天地。这其中看起来有焦灼和惘然,但是我始终记得它的美与好。我从未曾回避我们之间的不可能。因我们在世俗目光之中,并不是尽善尽美的一对。甚至不能够说是一对。但你知道,我们在这个世上,所能真正给出的爱,就那么一次,所能真正做出的好,也就那么一点,剩下的都留给了自己,用以修缮并苟且自己的生。而我若没有你,连苟且自身都是晦涩不甘,所以我一定要有你在,才能够拥有完满。因此你不必觉得这感情的无由和庞大,以至于难以接纳并且相信。毕竟说到底,我如此甘愿而执拗地去担当对你的感情,亦不过是为了填补自己的生。这应当是一种善意的自私,是所有盛大的感情背后最真实却最不为人知的本因。

    那晚散步的时候,他如是说。

    这日的冬夜,天地森然,抬头有着暗蓝的厚重云朵,在夜幕之上如同歌声一般飘摇。他们一路走过玲溪的萧索街衢,身后是一地氤氲的月光,静默照耀。

    8

    他们在玲溪的那几日,旧地重游,四处散步,十分感慨。带上干粮,搭车去遥远的湖畔闲坐,一呆就是一整天。简生背着画板和颜料,整日地写生。画些简简单单的水粉,或者钢笔速写,坐在那里下笔的时候,孩童一般专注天真。她无限欣喜地坐在他旁边,看他画画。看得心生怜悯,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恍然中觉得他还是那个暑假在自己的美术班上画素描的少年,寂寞而安静地坐在角落,画架的背后露出他半边英俊的脸,目光之中兀自有一泊湖水般的忧伤,和深情。

    他落落拓拓,几笔就成就一幅小作。孩子般骄傲地拿到淮的面前去,喜欢么。他总是问。淮接过他的画,隔一定距离煞有介事地端详。

    简生不知道,其实淮的复视已经严重到使她看到的画面远非本身的模样。

    那日她心情格外好,邀他去爬山,就像多年前那次上山采景一样。只是大概因为很久没有人上山,道路湿滑,小径的有些路段已经被丛生的植物所掩埋,只剩中间极窄的一条缝。这一次是简生走在了淮的前面,他伸出手,说,来,淮,过来。

    淮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这个瞬间被时光颠倒了真相,多么令人伤怀。多年前,她正是这样走在简生的前面,回头发现少年刚刚摔倒了爬起,红着脸看她。她伸出手来,说,来,简生,过来。

    物是人非。她怀着感慨的心情,一路跟着这个男子上山去。简生一再转过身来问她,你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回去。她都微笑着摇头。

    她是累的,并且疼痛。但她一言不发,低头坚持走,不肯回头。这满山的高大树木在头顶森森密密地遮住了阴霾的天色,林子里格外的阴冷。水雾弥漫,鸟的破啼之声反反复复回荡,单薄而忧郁。

    在山顶,他们眺望熟悉的风景。南方山山林林的绿色在冬日里显得灰暗而苍茫,覆盖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不如夏日浓盛苍翠。冷风呼啸而来,贯穿心肺。这一切风景在她眼中都只有一片模糊,影像交相重叠,像是拼接错位的胶片。这么久以来,她早就已经习惯这疾病带来的视觉效果,并且始终没有对人说起。但是她在那一刻不知为何,心中竟因无法看清这记忆的真相而涌起一阵无由的悲郁。那种心情钝重地击在心上,似有长久的震颤和回声无法平息。

    他们并肩站了一会儿,各自沉默地怀着感慨的心事,一言不发。一如多年前那样。

    走吧,回去了。她说。

    那日深夜,她因为一日的爬山,腿又开始剧痛,感觉被死死箍紧,并且有针刺般的焦灼。她因疼痛而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不肯出声,直到最后辗转得筋疲力尽,并且渐渐僵硬。

    檀木窗外是深浓得不见五指的夜色,没有一点点光。她长时间地痛,痛到后来累得在疲乏地睡了过去。那夜格外漫长,她一次次醒来,天依然未亮,依旧是那样的黑暗,身体仿佛被这黑暗所压迫,不能动弹,于是她又一次次昏沉沉地睡过去。

    《大地之灯》兴奋地语无伦次

    身边简生的声音响起,她听到他唤她的名字,淮,淮。

    什么事?

    你不舒服么?

    还好。夜里有阵很痛,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也就没有什么感觉。

    你还要再睡么,淮。

    几点了?

    十点了。

    十点了……?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身处早上十点钟的天日,却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个瞬间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伸出手无着地想要抓住什么,整个手臂却又再次不听使唤,手指更是不能活动。

    她再也克制不住恐惧,泪水一下子就滚出来,格外地汹涌。简生看到她的手臂痉挛,惊慌地俯下身去,你怎么了,淮。

    她过了很久,用纹丝般的细弱声音说,简生,我想……我可能是盲了。

    9

    他带着她匆匆离开玲溪的时候,下着漫天飞舞的冻雨。天色阴霾。她已经走不了路,是简生双臂托着她,在小镇的客运站,一步步挤过人群,狼狈地把她抱上了回去的客车。到了城市,又马不停蹄地把她送进医院。

    他始终都记得那次仓皇的逃离。自己托着淮在车站嘈杂的人群中穿过的时候,觉得眼前都是幻象,一切都像是被按下静音的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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