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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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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逃亡大冰川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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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一天我们都在爬山,但雪橇里程计却显示我们只走了九英里。

    “这一天我们没有完成任务。”我说。

    埃斯文点了点头,利索地敲碎兽骨吸取骨髓。他已经脱掉了湿透的外套,只穿了衬衫、马裤,赤着脚,衣领敞开,动作麻利、强悍、坚韧,满头毛茸茸的光滑头发如同鸟的羽毛在滴水,滴了一些到肩膀上,犹如屋檐滴水,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一点也不泄气,他是大地的儿子。

    我吃了帕斯瑞兽肉不消化,夜里闹腹绞痛。我睁大眼睛躺在湿漉漉的黑暗里,倾听雨声淅沥。

    早饭时埃斯文问我:“昨夜没有睡好吧?”

    “你怎么知道的?”其实他睡得很沉,就连我走出帐篷时,他也几乎没有动一下。

    他又瞪了我一眼:“出了什么岔?”

    “拉肚子。”

    他眨了一下眼,粗声粗气地说:“是肉的缘故吧。”

    “我想是的。”

    “怪我不好。我本该——”

    “不要紧。”

    “你能行走吗?”

    “能。”

    阴雨绵绵。海上吹来西风,使即便是海拔三四千英尺高的这里,气温也保持在华氏30多度。漫天灰雾,细雨蒙蒙,能见度极低,四分之一英里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中午停下来吃点东西时,我觉得不舒服,身体发冷,咽不下食物。我们又继续赶路,现在爬山了。雨下呀下,下个不停。下午早些时候,我们来到一块巨大的黑色悬崖下面,埃斯文叫停下来。我还没来得及脱下挽具,他就差不多搭起了帐篷。他命令我走进帐篷,躺下来。

    “我没问题。”我说。

    “你有问题,”他说,“进去。”

    我服从了,但讨厌他的口吻。他带着过夜必需品走进帐篷时,轮着我来煮饭,我便坐起来动手,他又用同样以先发制人的口气吩咐我躺下来。

    “别对我指手画脚的。”我说。

    “对不起。”他背向着我,生硬地说。

    “你知道我没有生病。”

    “不,我不知道,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就只好根据你的脸色来判断了。你的体力还没有恢复,旅途又艰难,我不知道你的体能极限如何。”

    “我的体能一旦到了极限,就会告诉你的。”

    我对他的保护大为恼火。他比我矮一个头,体格像女人,脂肪多,肌肉少,我们一块拉雪橇时,我不得不放慢脚步,怕他跟不上,不得不少使点力气,怕把他拖翻了,犹如一匹雄马同一匹骡子并肩拉车……

    “这么说来,你没有生病?”

    “没有,只是很疲乏,你也疲乏了。”

    “是的,我也很疲乏。”他说,“先前我对你很担忧。我们的路还很漫长呢。”

    “今天我们走了多远?”

    他莞尔一笑,说道:“六英里。”

    第二天我们走了七英里,再一天走了12英里,再过一天我们走出了雨水,走出了云雾,那是我们旅程的第九天。我们已经爬到海拔五六千英尺的高度,脚下是高原,遍布近期造山与硫化过程的痕迹,我们已经进入山本森山脉的火山区域。高原逐渐变窄,乃至成为一道峡谷,峡谷又逐渐变窄成漫长的山脊之间的隘口。我们接近隘口尽头的时候,雨云渐渐稀薄、散开。北风乍起,寒气逼人,完全驱散了雨云,我们左右山脊上方的群峰呈现,山峰上的玄武岩与白雪,背衬着湛蓝的天空,沐浴着骤然而至的阳光,黑白辉映,绚丽灿烂。我们前方,也就是北方,雨过云散,露出蜿蜒曲折的峡谷,覆盖着冰和巨石,组成一道墙横越峡谷,那是冰墙。我们举头仰望,只见冰墙边缘就是大冰川,即戈布宁大冰川,一望无垠,向着遥远的北方伸展。

    埃斯文站在我旁边的挽具里,眺望着这壮丽的景象,这不可言说的蛮荒,他感叹道:“我终于见到了这奇观,也不枉自活了一世。”

    我也有同感。结束前面的旅途固然是件好事,但最终来说,重要的还是旅途本身。

    这些坐南向北的山坡没有下雨,冰川从隘口往下面绵延到冰碛山谷。我们收起车轮,放下滑橇,套上滑雪板,出发了——朝山下往北行进,进入浩瀚、沉寂的大漠,火与冰的大漠,仿若看见黑白分明的大字“死亡、死亡”,赫然醒目,横跨大陆。雪橇奔驰,轻如鸿毛,我们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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