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想,朕很是宽慰。朕最近新选了一批宫娥,你可愿意陪同朕一道前去品评一番?
他轻咬下唇,垂下浓密若刷的睫毛,嘤咛一声,点头应允。
陪同一个心爱的男人去选妃,他拧着眉头,苦笑一下。
那诺大的宫闺,酽酽的,似涂了浓墨的山水画,只从帘缝儿中偶得一抹卓然的影儿。带着香脂,抹着头油,细腰身挺得笔直,却绕着一根绢子半掩了脸,向外窥探这九五至尊。
非娥卷了帘子,让那些寻觅的眼在门廊两边对望开。花容月貌,莺歌燕舞,然,哪一个比得上他的十之一二。垂下眉眼,便不见这等庸脂俗粉罢了。谁料得那赢政唤了宫官上前,叫上一名女子。便扯了那女子的手,柔声问道,做何名字?
转眼望去,惊愕了他半晌。那女子婉转娥眉,雍容华贵,似梅花吐蕊,若清菊犹香。眉眼间流转珠光,圆泽动人。仔细瞧来,似乎和自己是一般模样。
奴家唤做阿房。轻启了樱唇,声音也是这般的轻润柔爽。
阿房!心下纠结,眉头微蹙,隐约觉察这女子,好似自己的姐妹一般。那唇角的浅笑,那眉眼的妖娆,哪个不是他在镜子自视的容貌?
想来嬴政觉得她形似自己,竟起了心意?
他毕竟不是女儿身!
指甲长长的,尖尖的,掐进了肉里,他闷哼一声,见那几枚指甲印周围,暗暗涌起一轮血晕。伤在身,却痛在心。低头拂袖,隐了去,仍抬眉望那门廊,轩宇高昂,下面站着嬴政和那名唤做阿房的美娇娘。
非娥。那皇帝唤了声,手中握着阿房的柔荑,只低低地道了句:起驾回宫吧。
他点头,唱了个喏。声音尖细尖细从嗓音里冒出来,浮在横梁大堂之上,无端突兀。起驾回宫啦——
六、悲回风
夜夜笙梦,迷乱浮生。
非娥抬头见那悬梁的金龙,张牙舞爪,在暗夜里朝他扑来。帷幔里的呻吟声愈发暧昧,他蹙起眉,看水磨地面,映照出一个恍惚的自己。那眉眼细密地拢着些许皱纹,他将右手拈成兰花的形状,靠近耳侧,左右瞧了半晌,地上的影子,也无端孤寂了起来。终于,他怅怅然叹了口气,站起身子,看向蒙蒙的东方,天明欲曙了。回头看看这偌大的阿房宫,这如许雄伟辉煌的建筑,耗费了数十年之久……他瑟缩着走了几步,摸着回廊的盘龙石柱,再仰头看那泛着光芒的琉璃金色屋顶。不期然,一阵咳嗽从帷幔中响起来,他赶忙上前去伺候,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再哆哆嗦嗦地佝偻着背,捧上一只盂。
恍惚的是,那帷幔里伸出的手,竟然是纤细雪白的。是了,他忘记了始皇帝已经由李斯大人陪同,前去骊山巡游了。那些凌乱的碎片,想来只是这些年来的回忆罢了,此刻阿房一个人卧在软榻之上,他走近些,看见盂内的一捧血。
娘娘……你这是……他抬起袖子的一角,从右到左地擦了擦眼角的眵目糊,企图看得更清楚些——那丝丝缕缕的血,混在水中,没有散开,反而是团成一块。非娥觉得仿佛有什么堵在自己的胸口,轰然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呵呵。帷幔中传来一阵轻浅的笑。不就是吐了口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阿房露出一半俊俏的脸,那脸上,同样布了一些细密的皱纹,比非娥更深,两个人的年龄,似乎相仿,相貌也无二般,只是呵,阿房苦涩地笑笑,女人终究是老得快……
非娥,这么些年来,你的心一直记挂于始皇?阿房顿了顿,开始细细地说,有些像呻吟。
唔。他低低应了一声,答道:奴婢小的时候,是不会说话的。自从遇到了主上,才启齿开言。
你可知道,我在遇见始皇之前,是两目失明的?阿房仍旧微笑着说,那天他来拉我的手,我的眼睛,才看见如此光明的圣殿,看见万人景仰的一代皇帝,居然对我笑。我的世界中,豁然开朗了起来……她的手伸出帷幔,触到非娥的脸。这张脸,在她的梦中,曾经出现过多少遍?额间的那一抹朱砂,就像一个咒,把一切生命的屠戮,都化做这么虚空的一点。
非娥惊讶地退了两步,怔怔地呆在原地。
你可知道你的娘亲是谁?
七、国殇
这句话轰然一声,又将非娥脸上即将恢复平静的表情震到灰飞湮灭。
他知道,他知道,那么一对相貌平平的乡村夫妇,如何能给予他如此的面貌!抖了抖嘴唇,发现自己又如同儿时一样,发不出声音来。可是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阿房,他想知道,他要她说。
阿房用力地咳嗽了几声,你可知道吕相吕不韦?见他点头,便继续说下去,早在几十年前,他便是有名的政客,内廷中银钱无数,歌女无数,其中一名是赵国的女子,唤做赵姬。她虽生得美艳,但是心地纯良,不懂得迎合主人,就在被主人临幸了三天之后,便被偶而来吕府赴宴的秦王宠妃朱姬给赶了出去。她走投无路,原本打算投河而死,却没曾料想,怀中已然珠胎暗结。回到赵国,幸亏被一位女道长所救,诞下一对龙凤娇娃。
非娥已然猜中,他走上前,握住阿房颤抖的手,听她继续说来:她将男娃的额头印了一枚朱砂,寄居在农家,女儿便留在身边,一直伴到赵国被秦国攻破,才溘然辞世……
你又可曾知道,母亲临死前,嘱咐我找到你。我踏遍了赵国每一寸土地,终于找到你小时候寄养的农家,他们说,你在八岁那年,随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走了。他们还说,那是灭掉我赵国的皇帝——秦始皇的龙撵!
傻非娥,阿房拉住他的袖袍,将泪痕满面的非娥拥在怀中,那朱姬一见你,便从你的样貌上看出你是赵姬的孩子,将你引入宫中,服侍始皇,是要你净了身子,永绝后患啊!
逢我进宫的那刻起,她亦看出我的样貌与赵姬绝无二致,我被始皇宠幸这么多年来,为何不能产下一男半女?因为我服侍始皇的当天晚上,她便派人给我饮了一杯毒酒,永远不能生育了!阿房说到这,已然凄切地流下泪珠,可怜你我,对始皇如是爱慕,却落得如此一个下场……你看这座美伦美奂的宫殿,像不像一个囚笼?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号角之音。只听得一些尖细的嗓音喊了起来:项羽!是项羽杀进咸阳啦!
非娥的脑中一阵冷意——那传说中的西楚霸王项羽,他曾在举义之前发过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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