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轻声问了一句。
桑甜没有反驳,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转过头,说了句我们开始吧。
五、霜降
桑桑抱着膝盖,和沧海坐在空荡荡的练功房里,缓缓说来。
那个时候我还在外地读高中,并不知道姐姐的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从芭蕾舞改跳现代舞,她只是打来电话说,她这一生都要赋予给舞蹈,不论舞蹈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接纳她,她只是不停坚持,永生永世。
后来很久一段时间,家里都没有姐姐的消息。终于有一天,学校打来电话说,姐姐病重,要马上手术。我和爸妈一齐赶去姐姐的病房的时候,看见她的踝骨肿得老高。有一位老师在旁边,告诉我们说,姐姐本来跳芭蕾的时候,骨骼就错位了,她改跳现代舞之后,无休止的练习让她的情况愈发严重了起来。终于导致严重的骨裂。
那个时候,她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她希望自己能和他一起在舞台上,表演一段双人舞,那是她精心编排的舞蹈,叫做《精卫填海》。我从小和姐姐一起练习舞蹈,每每她的光芒总是在我之上,可是姐姐总是鼓励我说,只要勤奋,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我考入了姐姐原来念的这个舞蹈学校,为的就是完成她的那个遗憾——和你一起,跳一段双人舞。
桑桑的声音像是在述说一个完美的童话,她的眼睛纯净而清澈,像初春的湖水。
沧海有些哽咽地站了起来,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场失误,他分明记得清楚,是自己的一个失手,将桑甜抛在空中,然后伸出手去接她的时候,他们的手,离得那么近,可是一个恍惚,又是如此地遥远。
桑甜从高空摔了下去,从此以后,便不再上学,沧海心中留下了那么一个美好的影子,可是那一场排练,却破碎地让他拼凑不出原本那幅心中隐去的画面。
姐姐现在应该在英国的朴茨茅斯,她虽然不能跳舞,但是却可以教一些残疾儿童,跳他们心中的舞蹈。桑桑看着窗外圣洁的阳光,柔声说道。
六、立春
来,把你的手给我。沧海伸出手,我们排练和你姐姐未完的舞蹈《精卫填海》。
桑桑吃惊地站了起来,将手放在沧海的手中。她不知道姐姐现在的心情如何,如果换了是她在此时此刻,会不会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感动?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在那爿安静的练宫房里,痛苦与成就双向交迭。
正式演出那天,桑桑有些惴惴不安,看着舞台的灯光发愣。
在想什么?沧海换好了衣服,一身英俊的打扮。
我在想,如果姐姐现在能够坐在台下看我们演出,她会不会给我一个微笑?
沧海怔了一怔,向台下望去,幕布下是黑压压的观众,他只能勉强分辨出他们身上的衣物而已,至于脸,此刻都被兴奋与激动所取代,模糊了一片。
音乐在此刻骤然响起。
那汹涌的怒涛,在一片灰暗的天宇低声咆哮。一只精卫鸟出现在天空之上,盘旋翅膀。所有的雷鸣在此刻轰然而起,闪电沿着天幕斜斜地劈下。精卫扇动翅膀,向东边的海岸线俯冲下去!
风卷起一个浪,铺天盖地袭来!
桑桑在这场震撼的背景音乐之下,开始和沧海的配舞。手臂的柔软,像精卫轻灵的翅膀,她踮起脚尖,面孔上满是执拗。那一场东海的幻灭,那一场流年的消逝,浮生若梦,每一个转身,都有无穷的希望投身在另外一个瞬间。不停地投掷,季节变换,时空在那个时候凝滞。为了希望,为了梦想,不顾一切,不管结局如何,始终抱着不悔的信念。
劈腿到头顶,她小心翼翼踮起了脚尖。
沧海双手护住她的腰身,让她在自己的护卫中起舞。
旋转。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一圈。精卫向着东海的怒涛奋力反击!
两圈。即使再大的浪也阻挡不了复仇的情绪!
三圈。我的希望与梦想,都源源不断,来自于你!
姐姐没有告诉沧海,他在舞蹈中的角色,就是守护精卫的海燕,生生世世,不停地繁衍。他们的后代,继承了精卫的勇气与决心,在东海的海面上,展开它们灵巧的翅膀,不停地,飞翔……
然后,她开始翻腾跳跃,一双手,在地面稳稳地接住了她。
这个动作,是桑甜与沧海磨合了许久始终不曾做出来的。桑桑想不到在那么多人的舞台之上,他们的这个动作得到了最持久的掌声。
她轻轻地看着窗户外面的阳光,看着激动不已的沧海,忍不住留下眼泪。姐姐,我做到了那个动作。沧海与我,终于跳完了你编排的舞蹈。你看见了吗?他的眼神里,每每提及到你的时候,总是含着脉脉的温情,不论你在什么地方,他都一直期待着你回来。
尽管季节变换,沧海桑田。他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的沧海。
桑桑并未发现,有一双晶亮的眸子,坐在台下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眉儿于上海。2005年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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