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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眉儿短篇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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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殇 青衣怨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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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孔四爷在台上为他扔金锭子那天起,便不再唱戏。他每日昏睡,晌午才起,装扮一番后,娓娓而去。每夜戏散之后,我卸完妆躺下,才能听见门板“吱呀”一声响,然后响起一声叹气的声音,再是沉重的脚步声。

    白天我和师弟吊嗓子走戏的当儿,总能见到师兄一脸疲倦地路过练功房,眼神淡而无光。柱子上的红线已被我刻了成百上千,可是我却找不回当时最初的刻痕。

    终于,师父答应让我们挂牌上台。一旦挂上名牌,便是成角儿的证明。学戏的每个人做梦都想着这一天。

    这日我和师弟上完妆,在练功房走最后一回戏,仍然是上次的那个孔四爷,目光似狼一般,从我的身上扫过去,随即落在了师弟的身上。我手一抖,终于明白师兄为何劝我莫唱青衣。

    青衣,是戏台的魂。烟岚将他的七魄,悉数勾勒了青衣的魂,于是那个戏台上的烟岚,那么美,那么媚,那么绝色生香,那么翩然舞场。那双眼,只须转一个圈,便能让台下的众人,勾魂摄魄。

    一旦离了戏台,他便空有魄,没有魂。整个人仿佛去了皮的鱼眼睛,浑浊无力。而那孔四爷,必是那剥皮的刽子手。

    我的心下一寒,眼睁睁看着孔四爷的手,抚过师弟的脸。

    戏是唱不成了,因为唱青衣的师弟,和师兄一样,再一次进了孔府。剩下我一个做小生的打扮。这回我们挂的牌子仍然是《风月鉴》,师父一咬牙,将师兄叫上堂来。他惺忪着眼,望着师父,却不知道为何。

    你仍唱嫣娘罢。师父叹口气。挂上了牌子,却上不了戏,戏园子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烟岚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只是含泪看看我,点了点头。

    我演常兴,他扮嫣娘。我是女孩儿,却扮成小生的模样。他是个男子,却化成个美娇娘。冥冥自有天定,为何我却觉得这般荒唐。

    锣鼓不知何时躁响了起来,我仍见着烟岚描眉画面,拿一只朱椽大笔,翘起小指,细细地勾勒出眉峰。见我望着他,他的手一阵轻抖,眉画花了。

    念奴,你来。他将笔递于我,我这许久不上妆了,倒生分了许多。

    我是小生的模样,他是我的娇娘。我颤抖地执笔,为他描眉画妆。

    出云步,亮红妆,对面唱,费思量。

    只听他开口唱:这孤灯影醉,坐着两个人儿,一递一声长叹,叹的是有缘的偏无缘,叹的是无缘的反有缘,叹的是好姻缘变成了恶姻缘。恨只恨前生不曾见,恨只恨今生见了如不见,恨只恨来生不知何时来见。俺两个人儿,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凄凄惨惨,呜呜咽咽。可怜俺买风月错使了金钱,可怜俺种美玉错耕了蓝田,可怜俺觅桃源错上了渔船,只想着见那月下老儿,骂他一番,为甚么把红绳不紧紧的手牵?

    我便拉了他的手,一丝也不肯放。

    仍然是抛下水袖来,遮住半面脸。我早已看见,他的脸,早已哭得泪花一片。

    (完)

    2006年1月4日

    眉儿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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