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具尸
魏文成的胡子在一夜之间变得花白。
恶名远播的“噬血教”在不久前被各大门派围攻,教主列无侯在混战中被正义人士当场击毙,可是他座下的四大护法纷纷逃走,仅剩的一块足以召集这四大护法的“噬血”令牌,明明应该在列无侯的尸体上,可是当各大门派清理战场之时,才骤然发现,那块原本系于列无侯腰间的令牌,却好端端地失去了踪迹。
盟主史钧出面相邀,魏文成不得不给面子,于是他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充当了一回仵作之职。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列无侯。
那个从小就惹人疼爱的师弟列无侯,是他与师父从冰冷的雪域谷中抱回来的。他看着无侯从呀呀学语到开始练功,扬花飘飘谢谢飞了二十年,他不明白,原本那么一个聪慧英俊的少年,性子为什么说变就变?
他带着一个小童,对着列无侯的尸体掌灯望了一夜。然后他的胡子就如同经霜的野草,一下子变得苍老了二十岁。
盟主,魏文成一脸耿直地道:此人并非列无侯。以他的性子,多半早就找了一个替身,让人无法辨认真伪。想必他此刻一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音容笑貌完全与你我所知的列无侯毫无瓜葛。
魏谷主可有妙法?史钧皱着眉头,原本大获全胜的心在听闻这一消息之后变得有些失落。若是他们追查不到列无侯的下落,他凭借手中的那块令牌,再重新召集四大护法以及旧部,再创立另外一个“噬血教”,未必是一件难事。
魏文成为难地摇了摇头。
史钧又道:在这紧要关头,魏谷主休要顾及手足之情,解救天下苍生要紧。
魏文成叹了口气,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列无侯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去见一个人。
二、一个人
长乐城的酒肆,是来往的商旅最频繁光顾的地方。那些充满着铜臭味的空气里,连店伙计的眼睛都闪着金属的光。长长的酒桅挑着一竿竖旗,旗上用朱椽大笔描了四个字:长乐酒坊。
挑开竖旗,掀门进去,她揽着一个青底白花的布包,轻轻地坐在了一张桌子的一角。
原本坐在桌子上的那个人叫做封万两,此刻他一脸油光地搂着两个长乐坊的歌伎,一会儿尖声叫着左边的小翠,一会儿伸手摸一把右边的小莲,酒肉铺满了整张桌子,杯盘狼藉,好似桌面被千万骑兵踏过去一样。戏谑和笑声荡漾在喧嚣的酒肆之中,客人们习以为常,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自从她进来的那一瞬间,整个酒肆里的空气,像凝结住了一样,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这个人,确切地说,是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或许说,是他们从未见过美得如此圣洁的女人。甚至连自己张开嘴看着她,都像是一种亵渎似的。
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袭素裙,浑身上下除了头上戴着的一支红玉发簪,几乎毫无佩饰。白净的面孔上,琼鼻挺立,深邃的一双美目,淡淡地朝着外面扫过去,睫毛不曾抬起,只是低垂着,像是朵静静绽放的白芙蕖。
她只是径直走到那个人的面前,然后放下布包,眼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我来了。
那个衣着华丽的纨绔子弟,像丢了魂儿似的。换了你,如果有一个如此美妙的人儿站到你的面前,说了句“我来了”,你会做何反应?一定也和这位花花大少一样,只会流着涎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吧。
三、一双手
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朝着他微微一笑,如暮云澄江,晴空晚照,清风皓月,梅溪吟雪。封万两有些辨不清东南西北,就那么傻呵呵地咧开嘴,回应着她的浅笑,然后伸出一双肥油油的爪子,色眯眯地去握那女子的手。
相公可吃好了?奴家在楼上订了一间天字号的上房,我们权且上去休息吧!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又温柔地开口,笑靥轻浅地浮现在微弯的嘴角之上,让封万两看了赶忙咽下一口口水。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让封万两眯起眼睛直想跳脚大笑,不过想想又矜持了起来,胡乱塞了几锭银子给那两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歌伎,挥挥手打发她们走开。然后捏着那双柔若无骨,滑若凝脂的手,颤颠颠地跟在后头。
酒肆里有人开始重重地叹气,有人开始恢复那个女人没进来之前的喧闹,有人开始盯着他们的背影,朝着更上面的伙伴努着嘴打着眼,还有的人在信鸽上绑着字条,出去将鸽子啪嗒一下放向了外面的天空。
女人走在楼梯上,封万两看看她浑圆的臀部和纤细的腰肢,忍不住有些心痒难耐起来。不留神脚底踩空,女人瞬间移动到他的身侧,仍然是一双洁白纤嫩的手,搀住他即将落下去的身躯道了声:相公小心。
会小心,会小心的!封万两在心中暗骂自己切记不能在美人面前出丑,他提起前襟,小心翼翼地跟在女人身后,不过几格木梯,走得让他有些眩晕。美女旋身一转,穿过一道门廊,右手边数过去的第三间房,她轻轻地推开了门,然后伸出一只手,朝他招了招。
四、一张纸
如果封万两留神细看,可以顺着她伸出来的袖口,看见那女子的袖中尚拢着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假若封万两的眼神可以将这张纸铺展开,横平竖直瞧个仔细,那么他一定能够看见这样一行字:
有人跟踪,在酒肆中随意找个和我身材相仿的人,切切。侯字。
可是世界上有那么多种假设,偏偏以上的两个假设,是不太可能成立的。因此,封万两眯着眼睛,打量着在他面前主动把外袍尽褪,而露出里边一袭劲装的时候,根本没有看见从门封里,透过来无数张寻觅的眼。
他们都在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个人,会是摇身一变的列无侯么?他最心爱的女人霜前月,会与他初次见面,便做出大胆而奔放的举动么?
扑啦啦的响声,是信鸽回归的声音。蓦无声息地隐入开始变暗的夜色之中。
霜前月袖中的那一张纸,随着她外袍的滑落,迅速地化做碎片,隐藏在一团素净的衣袍之下,丝毫看不出破绽。
相公,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门闩要插紧,窗梢也要查验。房梁上也许盘着什么老鼠,床底还藏着蟑螂……霜前月突然有些唠叨起来,走上几步去把门闩插紧,窗梢蔽牢。美目再扫视了一下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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