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说,“这病不是遗传,咱们生这样的孩子,其实非常偶然。”
妻子抬起头,认真地听。
“是否正常,可以在怀孕期间检查出来。”
一直到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女的才又说起这件事。
“不,我不想再要了。我怕那样咱们会偏心。我就要她一个。
咱们别再要了。“
“咱们不会不偏心?”丈夫说。
“肯定会。不是偏那个就是偏这个。”
孩子睡在两个人中间。雪早停了,一缕月光照在床上。两个人都看着睡在中间的孩子。
“还有几个加号?”
“三个。还是跟原来一样。尿还是发红。”‘“其实她现在也还什么都不懂。”男的说。
“这是命。”女的一下子没懂他的意思。
“我是说,她现在也可以一点痛苦都没有,跟没生她一样。”
“什么?你说什么?”妻子恐怖地看着丈夫。
一团云彩又挡住了月亮,屋里完全黑暗。没有声音。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有睡。过了很久,丈夫感觉到床在颤动。妻子在哭。
男人在夜里才哭。男人睡着了的时候才把握不住自己。妻子把他推醒。那时月光又落在地上。他立刻很清醒;无论什么事,也不管对不对,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因为爱这孩子;所以不想让她受以后这几十年的痛苦,但正是因为爱又做不到。就象算命,不管算得准不准,反正你不会相信。或者不管你信不信,你还得活下去,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母亲该给孩子喂药了,父亲穿着单薄的衣服下地去拿暖壶。
现在孩子懂事了,生命真正开始了。夫妻俩一直害怕着这一天,没料到竟来得这么早。她有了记忆,知道了歧视,懂得气愤和痛苦了。她还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她想逃避,还不知道这是逃不开的。
“这不过是第一回,”男的说,半坐半躺在床上。他又想起那个被他嘲弄过的人。
女的躺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孩子睡在她身边。街上传来洒水车“当当当”的铃声。
“这回还不是最难办的呢,”男的又说。“不过咱们得跟她说实话。”
“怎么说?”
“怎么说倒是小事。”
“那你说,你跟她说。”
“我当然可以说。不过,你答应了她不去幼儿园,她会说是你不让她去的。”
“你跟她说。然后我紧跟着就说,你说得对。”
“也行。不过怎么说呢?”
“你就说,所有的孩子都得上幼园。”
“不是,主要不在这儿。上幼儿园好办,硬把她送去她也得去。”
“那你说怎么说?”
、“得让她知道,她确实是长得不好看。”
“我看说这个还早。她还太小。”
“就得现在说!大了就更难办。”
“她脾气倔极了,她能干脆不理你。”
“那也得说。”
“还是你自己跟她说吧。她要是闹脾气,我好哄她。”
“就怕这样!就伯我什么都跟她说了,你再来说好听的,说不是那么回事,‘你长得不丑,你长得漂亮,你跟别的孩子一样,大伙都会喜欢你。’怕就怕这个!比不说还坏!”
“我不是这么哄。我没说这么哄。”
“那你怎么哄?我问你,你怎么哄?”
女的坐起来,披上衣服,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皱着眉头不说话。
楼上传来“嚓啦嚓啦”的拖鞋声,一会又“嚓啦嚓啦”地走回来。
男的赶紧又把攥紧的拳头松开,说:“但是她可以在其它方面不比别人差,你得这么说,她能在很多方面超过别人,做得比别人强。”
第二天是星期日,孩子很早就醒了,赖在被窝里不起来,看着春天的太阳照进屋里,太阳光越来越多,自己躺在床上唱。
母亲做好了早点,进屋来说:“快起床吧,小懒丫头,吃完饭带你去公园。”
“真的?”
“真的。”
“爸爸!是真的吗?”爸爸还在厨房里。
她跳出被窝,抱住妈妈的脖子,在床上蹦,在妈妈的脸上亲。
这孩子会来事儿。
“妈妈!我穿哪件毛衣呀?”
“妈妈!我穿什么裤子呀?”
“我的新皮鞋呢?爸爸!你给我买的新皮鞋放在哪儿啦?”
年轻的父母在过道里擦肩而过,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很严肃,甚至是紧张。
临出门的时候,孩子忽然有些担心:“妈妈,我不去幼儿园了吧?”
“不去。不去幼儿园。”
丈夫撴了一下妻子的衣襟。孩子一蹦一蹦地跑到楼道里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妻子赶忙解释,“可是现在没法说。”
“那你也别那么说呀,‘不去!’不去!‘说得那么肯定。”
两个人都叹气,急忙出来。孩子站在楼梯上喊他们。
公园里有了春天的模样,柳条绿了,湖面上有了游船。孩子—进公园就跑起来,跑跑停停,转回身喊她的父母。
“快来呀你们!草!草!”
草也绿了。孩子蹲在地上看,用手摸摸。
“有的草是绿的,爸爸,有的草是黄的。”孩子说。
“草跟草不一样,”父亲说。孩子已经跑开了。
到了儿童运动场,孩子不进去,只是扒着栅栏朝里面看,一声不响。
“你不想去滑滑梯吗?”母亲问她。
“你看,里面有那么多小朋友在玩。”父亲说。
孩子猛地跑开,故意蹦跳着,在地上捡石子,好像是说她自己也可以玩得很开心。她会掩饰自己的愿望了。
“这样下去她会离群,”父亲对母亲说。“她会慢慢变得孤僻。”
那个极力想摆脱他的矮人,又浮现在他眼前,这几年他不断地想起那件事。
“船!船!妈妈,咱们划船吗?”孩子又跑回来,抱住母亲的腿。
“告诉妈妈,你们幼儿园有船吗?”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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