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分娩之前的那天晚上,“黑黑”拖着一条被打瘸了的腿跑回来了。它“嗷嗷”地呻吟着,哭泣着。男孩子安慰它:“怨人家吗?人家也没有吃的呢,人家的娃娃也没奶吃呢……”
夜里,“黑黑”生下了一窝小狗。
儿女一落地就能安慰母亲的心了,它们“唧唧唧”地争抢着奶头;奶汁流进了儿女的小嘴巴,母亲的屈辱还算得了什么呢?“黑黑”舔舔这个儿子的脑门儿,吻吻那个女儿的眼窝,“哼哼唧唧”地唱一回,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和满足。冷寂的窑前有了生机。
从院前经过的人们又都停下来,围着柳条筐看一会,赞叹一会,好像忘记了“黑黑”一时的不轨行为,又记起了它是一条好狗。
“喂,要养狗的就抱这狗儿子,保险把家看得好,保险!”
“再让‘黑黑’给奶一阵儿吧,狗儿子将来长得壮实些儿。”
“‘黑黑’抓过谁呢!”
“张山那几张獾皮闹卖了钱儿!”
“有一回狼来拱张山家的猪圈,‘黑黑’拼了死命……”
“黑黑”和它的儿女们就这样在柳条筐里厮守了好几天。
小狗们吃得越来越多了,“黑黑”的奶子又瘪了。它又拖着瘦弱的身子四处奔走了。
正是深秋,庄稼收完了,田野里一片萧条。“黑黑”一无所获。
正是荒年,夏天的洪水把麦子毁了,秋粮也所收无几,家家锅里又都熬着米汤,蒸着糠团。“黑黑”一无所获。
食槽被舔得精光,老母猪也饿得直哼哼。
人粪也难找……
小狗们在叫,在哭。它们还不会自己觅食。
“黑黑‘”每天拖着疲乏的身子出去,怀着受了打击的心回来,把干瘪的奶头塞进儿女们的小嘴,儿女们又受了骗似的哭叫……“黑黑”的目光又呆滞了。它大约是后悔了那山野里的欢乐,生活比它设想的要艰难得多。
六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黑黑”仍旧饥肠辘辘地到处奔走着。家家户户都闭了院门。“黑黑”不敢回去领受儿女们的责备,也不忍心再去用干瘪的奶头哄骗它们。它迫击了一只野兔,但没追着。它又追击一只妄图偷鸡的狐狸,仍然只落了个气喘吁吁、浑身酸软。后来,它看见了一只觊觎羊圈的饿狼,自己瘦得已不是人家的对手,便只有嚎叫一阵,狗仗人势的份。狼逃了,“黑黑”走近羊圈。不知是那高尚母性的驱使,还是那原始野性的复活,它受了血肉的吸引,竟一时忘却了作狗的本份,它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些丰盛的美味。——大概是这样吧,总而言之,我也不知道它施展了怎样的本领,竟然拱开了那布满葛针的柴门,拖走了一只小羊。假若它把小羊就地吃光,再舔净嘴上的血迹,大约谁也不会怀疑这不是狼干的事。但“黑黑”却自以为高明地又把柴门关好,叼着小羊来博儿女的欢心。也许它作好了挨一顿痛打的准备,但它不明白,这罪行已经超过了人们所能容忍的限度。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