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信仰,有一句诗:我爱你,以我童年的信仰。你说不清它是什么,所以它是非理性的,但你肯定知道它不是什么。所以它绝不是无理性。对于现实,它常常是脆弱的——比如人们常问艺术:这玩艺儿能顶饭吃?——明智而强悍的现实很可能会泯灭它。但就灵魂的期待而言,它强大并且坚韧,胜败之事从不属于它,它就象凡高的天空和原野,燃烧,盛开,动荡着古老的梦愿,所有的现实都因之而显得谨小慎微,都将聆听它对生命的解释。因而我在《向日葵》的后面常看见一个赴死的身形,又在《有松树的山坡》上听见亘古回荡的钟声。
四十
那回荡的钟声便是灵魂百折不挠的脚步,它曾脱离某一肉身而去,又在那儿无数次降临人世,借无数肉身而万古传扬。生命的消息,就这样永无消损,永无终期。不管科学的发展——比如克隆、基因、纳米——将怎样改变世界的形象,改变道具和背景,甚至改变人的肉身,生命的消息就如这钟声,或这钟声之前荒野上的呼唤,或这呼唤之上的浪浪天风,绝不因某一肉身的枯朽而有些微减弱,或片刻停息。这样看,就不见得是我们走过生命,而是生命走过我们;不见得是肉身承载着灵魂,而是灵魂订制了肉身。就比如,不是音符连接成音乐,而是音乐要求音符的连接。那是固有的天音,如同宇宙的呼吸,存在的浪动,或神的言说,它经过我们然后继续它的脚步,生命于是前赴后继永不息止。为什么要为一个音符的度过而悲伤?为什么要认为生命因此是虚幻的呢?一切物都将枯朽,一切动都不停息,一切动都是流变,一切物再被创生。所以,虚无的悲叹,寻根问底仍是由于肉身的圈定。肉身蒙蔽了灵魂的眼睛,单是看见要回那无中去,却忘了你原是从那无中来。
四十一
当然,每以个音符又都不容忽略,原因简单:那正是音乐的要求,这要求于是对音符构成意义,每一个音符都将追随它,每一个音符都将与所有的音符相关连,所有的音符又都牵系和铸造着此一音符的命运。这就是爱的原因,和爱的所以不能够丢弃吧。你既是演奏者,又是欣赏者,既是脚步,又是聆听。孤芳自赏从根本上说是不可能的,单独的音符怎么听也像一声噪响,孤立的段落终不知所归。音符和段落,倘不能领悟和追随音乐的要求,便黄钟大吕也是过眼烟云,虚无的悲叹势在必然。以肉身的不死而求生命的意义,就像以音符的停滞而求音乐的悠扬。无论是今天的克隆,还是古时的练丹,以及各类自以为是的功法,都不可能使肉身不死,不死的惟有上帝写下的起伏跌宕、苦乐相依的音乐,生命惟在这音乐中获得意义,驱散虚无,而这永恒的音乐,当然是永恒地要求这音符的死生相继,又当然会跳过无爱的噪响,一如既往保持其美丽与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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