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务虚笔记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十二、欲望第(2/9)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敞开,坦露给对方。

    在两面镜子之间,转动、曲伸、舒展,让两个形象的差别得到夸张。

    让男人和女人的不同,被证明。

    你,和我。你和我的,不同。真的,世界上有这么不同的你和我,有两种多么不同的花朵。

    让明朗的和含蓄的都到来。让粗犷的和细腻的、昂耸的和荡漾的,都开放。让不同的方式都被承认。

    诗人和他的恋人,互相牵一牵手。牵着手转换位置,确信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确信这一时刻的不同平常。

    换一个位置或者再换一个位置。突然,紧贴……跪下……扑倒……

    随后,料必无比疯狂。

    那疯狂不能描写。不是不敢,是不能。

    是语言和文字的盲点。

    那疯狂很难回忆,无法诉说。因为它,没有另外的方式可以替代。

    它是它,或者不是它,别无蹊径。

    它本身就是词汇,就是语言,就是思想,就是想象的尽头。

    如果它足够疯狂,它就消灭了人所能够制造的、所有可以归为光荣或归为羞耻的语言。因为那时它根本的欲望是消灭差别。

    两面镜子之间是无限的空阔。当然那要取决于光的照耀。我有时想,两面相对的镜子之间,一支烛光会不会就是无限的光明,一点黑暗会不会就是无限的幽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人间,一次忘我的交合会不会就是一切差别的消灭……

    叫喊、呻吟、昏眩。之后,慢慢又感到夜风的吹拂。

    慢慢的,思绪又会涌起,差别再度呈现。躺在烛光和幽暗中,他们,到底还是两个人。是具体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因之,在他们以外必有一个纷坛繁杂的世界。

    必定有一些不可把握的事物让人担忧。

    她说:“你是不是,爱我?”

    我想,诗人会说:“当然。”

    她说:“你,是不是只爱我?”

    我想诗人会说:“是,当然是这样。”

    她说:“但那是否,只是情欲?”

    诗人会说:“不。”他会说:“那是爱情。”

    她说:“可要是,要是没有我呢?”

    诗人L侧转脸,看她的表情。

    她说:“要是我还在南方,并没有到北方来呢?”

    她说:“要是我到北方来,可并不是到这座城市来呢?”

    她说:“要不是那天我在美术馆里迷了路,我就不会碰到你。”

    她说:“我推开了右边的门,而不是左边的门,所以我顺着一条走廊向西走,那时夕阳正在你背后,我看见你迎面走来,那时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我们谁也想不到我们马上就要互相认识了。”

    她说:“我完全是因为走迷了。我完全可能推开左边的门而不是右边的门。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可能就永远错过了。”

    她说:“这很神秘是不是?”

    她说:“两个人,可能只有一次相遇的机会,也可能一次都没有。”

    她说:“我们迎面走来,在一幅画前都停下来。那幅画,画的是一根巨大的白色的羽毛,你还记得吗?”

    她说:“我看着那幅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你就看看我,笑了,说:‘真对’。我说:‘你笑什么?你说什么真对?’你说:‘真的,这画让人觉得无比寒冷。’我们就一起在那幅画前站了很久,说了很多,称赞那位画家的天赋,猜测他高傲的心里必是有一缕像那羽毛一样的寒冷不能摆脱。”

    她说:“其实,我完全可能推开左边的门,顺着向东的走廊走……”

    我想诗人会欠起身来看她,看她的光洁和朦胧,看她的实在,看光明和幽暗在那儿起伏、流漫,风在那儿鼓动。我想,L应该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她想说的是:“我对于你,是一个偶然。”

    她想说的是:“可女人,对你来说却是,必然。”

    她想说;“那为什么,你不会对别的女人也有这样的欲望呢?”

    我想,这样的时刻,男人必定只能扑在女人独特的气息里,迷茫地在那儿吻遍。

    115

    诗人知道,随即她想说的必然还有:“那为什么你说,你只爱我呢?”必然还会有:“如果那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是女人,为什么那不直接叫作情欲,而要叫作爱情?”然后还有:“那么你是不是只对我有这样的情欲呢?如果只对我才这样,要是没有我呢?”还有:“要是我们没有那个偶然的机会相遇,你的情欲怎么办呢?是不是总归得有一个实现情欲的机会呢?”还会有:“那时,你会不会对另一个女人也说‘这是爱情’,说这是唯一的,说‘我只爱你一个’呢?”

    多年来让诗人害怕追问的东西,随着夜风的吹拂,纷纷飞来。他不由得抬起身,离开她,跪在她身旁不敢再触动她。

    并非是她、她的每一部分、或她的某些部分,神圣不可触动。而是她的全部,这样坦然的赤裸,这样平安、舒缓的呼吸,这样不经意甚至是放肆的姿势,平素的高雅矜持和此刻的放心自在,使谎言不能挨近,使谎言粉身碎骨。男人的谎言,在她安逸、朦胧的睡意旁,在童年般无猜无忌的夜风里,被捉拿归案。

    因而我清楚地看见,诗人对很多女人都有欲望,在过去在将来,有过,而且还会有。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好色之徒。他为此厌恶自己,诅咒自己,但他本性难移。他感到他永远都会这样。让自己变成一个纯洁的人,他甚至没有什么信心。任何时候,他都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那些漂亮的女人,还没来得及诅咒自己的幻想,幻想已经到来,已经不着边际地编织开去了。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对母亲说过:“妈妈,我怎么老在想坏事?”那时天上飞着一只白色的鸟,我记得那只白色的鸟飞得很高很慢,永不停歇。诗人的幻想也是这样,也是永不停歇。

    L向他的恋人承认:“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好色之徒。”

    L对她坦白:“吸引我的女人并不止一个,并不止十个。很多。”

    他说:“看见她们,我就感到快乐,感到兴奋。”

    他说:“感到她们的存在,才感到一切都有了希望。我每时每刻都在幻想里。除了幻想,我

    -->>(第2/9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