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务虚笔记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十一、白杨树第(8/9)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对,勾引坏了,然后她后悔莫及。”

    “她要是死也不侮呢?”

    “但愿如此。”

    “她要是欲壑难填,那么他呢?”

    “他万死不辞。”

    109

    “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她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是不是太不文雅端庄?”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

    他看着车窗外的天空,那只白色的鸟,稳稳地飞着。他知道她并不要他回答,她只是要说,要沉在那自由里。

    “我算不算是一个放荡的女人?”

    “我想我可能就是。没准我妈我爸也是,两个疯子。”

    “我们,是不是太没有规矩了,啊?你和我,是不是一对淫荡的爱人?”她在他耳边轻声地笑。

    火车隆隆的声音使别人听不到她的话,所以她大胆地在他耳边说着。她想,周围那些人肯定想不到她在说什么,想不到这个漂亮文雅的女人竟是这样引差为荣,她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感人的事。

    “我淫荡吗?”

    “不。一般来说,‘淫荡’是贬意的。”

    “那,什么才是淫荡?”

    他没回答。

    火车奔驰在旷野上,显得弱小,甩动着一条银灰色的烟缕。他们想不出这个词的含义。我相信,热恋中的人会在这个词面前惑然不解,猜不出它的含义。

    未来,F才能对这个词有所理解。在他不得不放弃真诚的爱恋时,在他一言不发,对N的迷茫默不作答时,他理解了这个词。父母要他不再与N来往,不要再与一个右派的女儿来往,不要任性要想想自己的前程,那时他相信世界上真是应该有这么一个词。但是他自己呢?他不得不吗?他不是万死不辞吗?他不是仍然爱着她吗?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相信以往人们都把这个词错认了,真诚的一切里面都没有它,背弃真诚的一切理由里面都是它,它不是“不要任性”它可能常常倒是“要想想自己的前程”。有人用前程来开导他的时候,有人用眼泪用心脏病来要挟他的时候,有人整天在观察他在监视他在刺探他,那时他看见并理解了那两个字。在他终于为了两颗衰老的心脏而背离了自己的真心之时,在他终于为了两份残年的满足而使N痛不欲生之时,在他终于屈服在威胁和哀求之下离N而去之时,一头乌发忽如雪染的那个夜晚,他感到那两个字无处不在,周围旋卷缠绕着的风中淫淫荡荡正是那两个字的声色。

    F和N坐在火车上。火车的终点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小镇。F陪N去那儿堕胎。F的一个同学毕业后在那小镇上的医院里当医生,幸亏这个同学帮忙。

    F忧心仲仲,他知道那会是怎样令人难堪的局面,医生和护士们的冷眼,窃窃地议论,背后指指点点,甩过来一句软软的但是刻薄的话,用那些冰冷的器具折磨她美丽的身体同时甩给她更为冰冷的讥讽,整个小镇都会因此兴奋因此流传起种种淫秽的想象。

    “我不怕,”她在他耳边说,“你放心好吗?我什么都不怕。”

    自从发现怀孕以来她一直是这样说。她甚至说她不怕要下这个孩子。她甚至说她不怕挺着大肚皮在人前走,那是生命,是爱,是真诚的结果,不是淫荡。她甚至说,为什么不在我们的结婚典礼上,让他或者她,也伸出小手接受一枚小小的戒指?为什么不让这个孩子,来证明我们的自由真诚呢?为什么不让他或者她,亲眼看见自己庄严的由来?

    当然不可能。这世界不允许。

    她说过:“只有这一点,我觉得遗憾。”

    她曾说:“他,或者她,是在最美丽的时刻被创造的呀!”

    她说:“因此,他们与众不同!”

    她曾在日记中写道:“如果得请你们先回去,请你们先等一等,请你们别急晚一些再来,那,肯定是我们还太软弱,但我们保证:我们还要在那样的美丽时刻创造你们。你们有权利那样希望,希望自己不是来自平庸。”

    车窗外有了灿烂的金黄色,有了一阵强似一阵的葵花的香风,那个小镇就要到了。

    110

    时隔二十多年,F医生在那片灰暗芜杂的楼区里徘徊了很久,朝那个牵心动魄的窗口张望多时,不见N的踪影也没有她的消息。这时,那个老人走过来。

    “您,怕不是要找N吧?要找那母女俩,是吧?”

    “是。”

    看来还是当年那个老人,并不是那老人的儿子。

    “她们搬走好几年啦。”

    “搬到哪儿去了?”

    “N的父亲回来了,平了反,落实了政策,他们搬走了。”

    “搬到哪儿去了,您知道吗?”

    “她父亲原来是个有名的作家,现在还是。是什么还是什么。”

    “您不知道他们搬到哪儿去了吗?”

    “您可是大变了模样儿了。除非是我,谁还能认得出您来?”

    “没人知道他们搬到哪儿去了吗?”

    “没有。我要是也不知道,这儿就没人能知道了。这么多年了,您可还好吗?”

    “哦,这些年您也还好?您有七十了吧?”

    “八十都多啦。好好,好哇。怎么还不都是活着?可活又说回来了,末了儿怎么还不是都得死?谢谢您啦,还惦记着我。”

    F离开那片芜杂的楼区,没有回家,直接走进那个夏天的潮流里去了。他从老人那儿明白了一件事:凭这头白发,很少还有故人能认出他来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到N身边去了,去提醒她,保护她。那道符咒顷刻冰释,男人的骨头回到了F身上。他想:现在,他应该在N的身边。他想:她不会认出他来了,这真好,“纵使相逢应不识”,这着实不坏。这样,他就不至于受那种客套、微笑、量好的距离、和划定的界线的折磨了。他一路走一路想:他要在她身边,在危险的时候守在她身边,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不再离开她,这是他唯一可做的事了。

    111

    因而未来——数月后或数年后,不管女导演N在哪儿(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如果她拍摄的那几本胶片没有丢失,已经洗印出来,她对着阳光看那些胶片时她必会发现,在那两个青年演员左右常常出现一头白发,那头白发白得那么彻底那么纯粹在炽烈的阳光下熠熠

    -->>(第8/9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