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文很懊丧,很颓恨,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关就是十来天,什么人也不见,什么活动和会议也不去参加。了解内情的人知道他在写检查,不了解的则以为他在审读稿件或赶写什么文章。陈中柏虽然叮嘱于玖玲不要扩散,可机关里的多数人还是很快就知道林卓文出了大疏漏跌了大跟斗,表面上谁也不提起,却在私下里嘀嘀咕咕,都说陈林二位的这盘棋胜负已成定局,是林卓文自己马失前蹄,让陈中柏不战而胜,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骗子聂明杰一落法网,案情便一目了然。南方的几家团市委竟联名给北口市委领导写了信,希望认真查处此事,对被骗款额承担责任,尽快退赔。接着市公安局又向市委领导做了汇报,并附了南方电传过来的案情报告。市委副书记袁天荣在南方来信上做了措辞很严厉的批评,要林卓文必须写出深刻检讨,团市委也要从中汲取教训,并妥善处理好后遗问题。市委秘书处把电话打到办公室,让团市委赶快去一位领导取袁书记的批示,并说袁书记还要亲自了解一些情况,请直接到袁书记办公室。陈中柏听于玖玲讲了情况,沉吟了好一阵,才说:“那你去一趟吧,好在情况你也都熟悉,袁书记问什么,你就如实地汇报,有什么指示带回来,我们执行就是了。”
于玖玲面露难色:“我去……好吗?说是要咱们去一位领导的……”
陈中柏说:“在家的也就是我和卓文书记,这事让卓文去当然不合适。可我……真没时间。我刚撂的电话,我母亲那里又不好,医院让家里赶快去人呢。袁书记要是问,你就说我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护理老母亲好了。”
朝野有难解之事,重臣称病不出,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将相避闪窘境的惯用之法。自从聂明杰的那个大疖子一出了头,陈中柏就料到难办的事迟早要落在他头上。靳平不在家,涉及追究林卓文责任的具体工作便都要找到他。同为副职,何深何浅,孰重孰轻,如何判断?又如何把握?深了重了为相煎太急落井下石,浅了轻了是有意包庇官官相护,上上下下,众目追光,怕是咋做也难落下一句好啊!正巧那几天老母身体不好,常说胸口闷,喘不上气,他便灵机一动,催着去医院检查,又找关系安排住院治疗。自己年轻轻的,不好装病大养,那只好寄在老母身上了。他又暗嘱姐姐,隔一日就往团市委打个电话,一定要往办公室或宣传部打,只说母亲病情危重,叫他速去医院,他则视情况相机定夺。此一计,没想果然派上用场了。
陈中柏又说:“这几天我可能就要在医院陪护了。今天是星期三,你给靳书记打个电话,请他周末无论如何回来一趟。你把袁书记的批示和有关材料取回来后,就用文件袋封好,等靳书记回来时直接交给他。”
那天,陈中柏去了医院,一待就待到了周一,不来上班,也不回家,只说老母病急。他的意思已不言自明,就好比足球上的比赛,已到了最后伤情补时阶段,势均力敌的角逐中有一方突然获得了一个禁区附近主罚任意球的机会,那种时刻,并不是哪个球员都愿意勇冠三军担任主罚的,既然一脚射偏必落下埋怨,那就还是让场上队长一展神威吧。直到周一上午,陈中柏才在机关露了面,一副眼红面灰一夜未睡的模样。于玖玲过来问,伯母好点了吗?陈中柏便说,脱离危险了,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于玖玲说,你也不能总不得休息,要不要我从办公室派过两名同志去?陈中柏忙说,不用不用,我年轻,身体也好,禁折腾。再说,老太太看外人在身旁,心里想得多,反倒不利养病了。
陈中柏只怕林卓文猜疑,岂不知这么一来,更让林卓文疑心重重了。尽管靳平周末回来时,用电话把林卓文找到家里,询问了一些情况,很郑重地传达了市委领导的批评,还一再强调,这事跟中柏同志无关,千万不要因此影响两人的团结,可靳平越这样强调,林卓文越认为是欲盖弥彰。陈中柏爱钻古纸堆,深得古今权术玄妙,他是年纪轻轻就长白了尾巴尖,高手,只在最关键部位暗下机关,然后就躲到一旁静观风景。若没有聂明杰的落网,哪里有袁书记的批示?那一纸“紧急通缉”才是他最狠最毒最要命的一招!林卓文也曾私下问过于玖玲,想从她嘴巴里得到一点深层次的信息,可于玖玲只是莫测高深地微笑不语,待追问得急了,于玖玲便说,我一个小办公室主任是什么?是你们大领导下雨时的伞,天热时摇凉的扇,用老百姓的话说,不过是个泔水缸的角色,领导和同志们有啥都可以往里扔,谁想拿棍子搅上一顿我也无话可说。我这辈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盼你们三位领导满意就烧高香了。这般问风答雨避实就虚地一画弧,便让林卓文更觉云山雾罩,胡思乱想了。
林卓文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抽烟,喝茶,看报纸。一纸检查,于他这圣手书生不过是吹口气翻翻巴掌的事,即使要求“深刻”,他也能一气呵成,“深刻”得让大领导无可挑剔。林卓文原先在市内一所大学里当讲师,专讲写作课,自己身体力行,笔上的功夫也了得,常写些杂文随笔或给青年朋友读的文章在报刊上发表,小有些名气的。后来学校就安排他到了校团委,再后来就到了团市委,一本《青春时代》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的肩头上。自他接手刊物,《青春时代》办得品位渐高,读者反应不错,只是苦于销路还打不开。他惨淡经营,想了许多办法,也不见大效。两个月前的一天,那个自称叫聂明杰的人敲开了他的办公室,名片上的职衔是省城一家书刊批发公司的经理,说他也曾做过青年团的工作,后来下海专搞发行,重点仍放在青少年读物上,自荐要为《青春时代》代为发行做点贡献。林卓文心里高兴,听那人谈得头头是道,一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大侠”气派,便对他寄予了希望。当时也不是毫无戒备,心说,不管你如何吹天哨地有千条妙计,我不见兔子不撒鹰守住这一定之规,你发行出去多少,我按合同给你提成就是了。看看到了饭时,聂明杰非拉他出去,说久仰大名,相见恨晚,一定要喝上两盅加深加深印象。林卓文被人家这般热情轰炸,不好再拿架做派,就说,如果一定要喝,那也得我来做东,到了这里,哪有叫客人破费的道理。聂明杰豪爽地说,你做东就你做东,我的就算先欠下了,咱们来日方长。没想往酒桌前一坐,林卓文就被那主儿弄得喝高了,迷迷瞪瞪地渐失了分寸。那主儿说,我山南海北地跑,若是张口闭口只是为《青春时代》喊,人家可能就不信,怀疑我得了什么好处,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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