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问案,先用这个问题来挤兑这女子,接下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引出“赵王非乱法作恶之人”这个题目,难道内心里还是倾向王爷的?
一堆乌溜溜的眼珠子,齐齐瞅向那气度雍容的告状者,这些人很多地方县府出身,问老了案子的,都知道告状的气势也很重要,一开始就被打压挟制,很有可能会节节后退,一溃千里。
秦长歌长跪于地,脊背挺直,仰起的脸庞娇艳如花,神色亦明丽如花,坦然直视着萧玦,微笑道:“不是人。”
一阵倒抽气的声音,众官再次面无人色,只有萧琛,反而饶有兴味的侧首,盯了她一眼。
双眉一轩,萧玦神色似有微怒,“这是你的御前应答?”
“民女不敢,”秦长歌好谦恭的俯首,“民女的意思是:为法宜公、宜直、宜正、宜理,但凡英明治下,法治严明公允当为首务,叩阍首告者无罪亦流放三千里,本就是不公之法,陛下身周英才罗列,珠玉生辉,摒弃先朝弊政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迟早都应有人革除弊端,非你即他,功劳不在个人,因,除弊理者,只当是公心,是法理,是清明政治朗朗乾坤,是体天格物上应天理的天子之道,而非个人薄力能为,所以,无论去除先朝法典弊政的是谁,民女觉得都不必感谢那人,民女只应庆幸生于此承平盛世,能得沐浴陛下德辉,所以,民女说,不是人。”
好一张利口!官儿们呼的一下掉头,再次瞅向萧玦……陛下啊陛下,这女子好像很妖孽,是不是您从哪儿找了来,耳提面命过了?
杜长生的目光,悄悄投向素以老奸巨猾琉璃蛋儿著称的丞相毛逢恩,老家伙眯着眼,状似入定,竟是一个也不看,接到杜长生目光,看在两家有点点很远的姻亲的份儿上,老家伙尾指微动,横指于唇。
闭嘴……看着……杜长生默然。
“那么,陈上你的证据来吧,”萧玦听完,不置可否,只挥了挥手。
内侍送上金盘,秦长歌将卷帙一一放上,每放一份,都朗声报名,清晰的声音,生生铿锵,在六国目光汇聚的中心,内川大陆第一强国的政治首脑集中地,云蒸霞蔚五彩缤纷的大仪殿上不断回响!
“……现有证据一十三卷,为,一、郢都大儒孟廷元关于赵王于天壁三年二月乙末,先皇后被害之日,授意其诈称庆寿,于王府设宴之证词卷。”
“二、孟廷元之篡改户贴原卷。”
“三、当日同席士子证词卷。”
“四、列席一十三人,所缺一人黄墨古身份卷。”
“五、所缺之被杀士子黄墨古骨殖验骨书。”
“六、赵王府家人证词卷。”
“七、赵王府密道布局图卷。”
“八、前宫禁统领,御前侍卫总统领董承佳遗孀证词及物证卷。”
“九、当夜赵王府轿夫证词卷(轿夫只余一人侥幸生还)。”
“十、吏部尚书姜华,证词卷。”
最后一句秦长歌一字字有力慢慢说出,几乎如钉子般狠狠钉进了本就因她周详齐备的一一罗列而诸人心中生寒,以致寂静无伦的大殿空气中,字字隐有风雷之声,字字都似乎能溅出电闪火光——有的人为那杀气凛凛的语气所惊,竟然头晕目眩的晃了晃,联想起刚才口气强硬,意指鲜明的状纸内容,一时失却人色。
这女子竟然取得如此详细的证据,这环环相扣的诸多证据,如十面埋伏掩杀而来,处处围困不留死角,大家听着,都觉得,她是一定要将赵王证入死地了!
但饶是如此,也没能想到,这女子还有这样的杀手锏!
居然能令姜华为她作证!
秦长歌仰首看着四十八行龙穹顶,微微冷笑,这就是做皇裔的好处了,别看地位不咋,但势力渗透,几乎遍及郢都所有高官贵爵府邸,消息灵通,人事掌握,在凰盟本就别有用心的多般经营下,想要什么,都不算很难。
萧琛是将能灭口的,都灭口了,但是当初自己在赵王府书房壁上发现那一行字之后,便下了命令,调动了凰盟全部的力量去搜罗证据,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比如,那四个车夫中的一个,本来早就该死在“碧络芳”剧毒之下,偏偏他有心疾,出事前不久托了人好不容易用多年攒的银子买了点苏合香——那东西和碧络芳正好相克,所以他没死——而他请托的那位熟人,正是经常给赵王府提供上好香粉的凰盟分号的一个属下——天网恢恢,冥冥中自有神意。
孟廷元是郢都大儒,影响力极其巨大,且老孟刁滑,大约也事先和萧琛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萧琛没有动他,而那些聚宴的士子,并不知内情,杀了反而显眼,都留得命在,秦长歌如今也只是要他们证实,当晚确有宴会,且赵王确实中途曾经离开罢了。
而姜华……这是一个意外。
这家伙自那天宝贝儿子给皇帝吃了迷药后,听闻弹劾自己的奏章雪片似的递到御前,算算罪名全家死十次都够了,他大约是慌了,惫夜跑赵王府求见赵王,赵王在书房接待了他,两人谈了一个时辰,然后,不欢而散——这是凰盟花了很大力气打听的结果。
姜华怏怏而归,半路上被祈繁拦下——后面的事也不用详述了,总之,不外是威逼利诱晓以利害的种种诱人叛变之经典策略。
这诸般举措布置,一直在暗中进行,秦长歌隐而不发,只为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等待一个最有力的,只说给一个人听的证言,等待一个人在长久压抑的沉默之后爆发的开口——江太后。
这是她从很久以前就花费心思布置的局,为了使江太后入彀,她不惜绕着弯子拖人下水,不惜从秋等到了冬。
一尊紫玉观音,作为寿礼供奉上江太后的小佛堂,除了经手此事的寥寥几人,连亲手送出寿礼的文昌也不知道,这紫玉观音是观音,但也不是,这是中川雕刻大师李南柯秘而不宣的绝技,“像中像”。
李南柯天生异像,目有怪疾,以至于看任何东西都带了双影,这人心志坚毅,是个不信命的强悍人物,明明是一个最不能学雕刻的人,硬是将自己修炼成了一代杰出的雕刻圣手,他成名后,有感于雕刻技艺再难更上层楼,又深恨自己的痼疾,遂灵机一动,开始钻研“双像”技艺,也就是因光线,角度,质地的不同,像中藏像,令雕像显现出不同的面貌。
到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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