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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青春成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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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流血的心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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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谁在活?

    马家崾岘人一直聚在村畔上向黄河峡谷的另一边观望。

    那么多人站在山梁上,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雕像,它是那样凝重,那样沉重,那样有威慑力,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只能匍匐在它的脚下。往日显得异常喧闹的黄河,此时好像也屏住了呼吸,阵阵涛声变成了被压抑了的呜咽,就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在啜泣。河面上波光粼粼,浪涛像一块块圆滚滚的巨石向下游翻滚,有的地方打着很深的旋涡。没有任何一点儿声音,就连鸟雀也不见了踪迹。

    这尊雕像不但威慑着眼前的一切,就连它自身也被威慑住了,就连平时最爱吵闹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他们清楚地看出,敌人把我们的人围在山洞里了。即使完全没有军事常识,马家崾岘人也能够看出,我们的人处境非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幸,他们揪着心哩。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之间不进行交谈,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却始终有一个共同的声音呼唤着:“快来些人吧,再来些人就好了……”

    可是,哪里再有人呢?那是一个高大的山峰,除了挂在山腰上几条野羊踩出来的发白的小路,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很多天以来,那里始终没有红军活动,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呢?不会再有人了,不会了。钻进山洞里的人一定是在完全没有其他生路的情况下才做此选择的。这是让人担心的选择,马家崾岘人就像担心自己的命运那样担心着山洞里面的人,忧心如焚地谛听着每一发炮弹的爆响。

    过去几年来,马家崾岘人一直被教育说世界上没有神灵,那些神灵之类的东西都是欺压老百姓的人编出来愚弄人的,但是现在,他们多么希望这是一个谎言呀!他们宁可相信这是一个谎言,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为红军祈祷,祈祷神灵保佑他们,祷告别让敌人的枪弹打到他们,那是曾经解放我们,为我们带来新生活的红军,红军不能死。

    他们完全不知道,在对面那个山洞里经受血与火洗礼的,其实正是他们自己的儿孙,自己的骨肉,他们现在仅仅把那些人看成为红军,希望他们奇迹般地冲杀出来,把外面的敌人全部消灭。

    这是两种迥然不同的心理状态。如果他们知道在那里战斗的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作用于他们心理的就是感情;如果他们仅仅认为那些人是红军,作用于他们心理的就是理智。现在起作用的是理智。马家崾岘人理智地希望在他们面前出现奇迹——突然降临能够解救山洞里的红军的人,敌人突然溃败下去,山洞里的红军突然走出来。

    奇迹竟然真的出现了。马家崾岘人惊讶地发现从那个山洞里走出一个人来!人群起了一阵鼓噪,人们以为接着会看到很多人。可惜的是,这个人身后再没有其他人。马家崾岘人继而看清楚了,那个人高举着双手,尾随在他身后的是十几个端着枪的敌人。这说明这个人投降了!他投降给了敌人!

    鼓噪声戛然而止,凝重的群体再次沉默下来。

    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诅咒那个投降给敌人的人,即使理智也很难做出选择。难道他们不希望这个投降了的人活下来吗?他毕竟是红军呀!不管用什么方式,他是应当活下来的呀!至于投降……他们强迫自己不去深究这些东西,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总之他还活着,这样就好……看来理智没有放弃思索,它仍然希望做出解释。理智需要对什么事情做出解释的时候,往往正是沉默的时候。

    风飒飒地吹拂着,从黄河峡谷深处传来的涛声撞击着人们的耳鼓。一群乌鸦呱呱地叫着从头顶上掠过去,无数黑色斑点汇集成黑压压的云团,迅疾地移向峡谷对岸,消失在越来越浓重的暮霭之中。

    离得太远,谁都无法看清那个投降给敌人的人是谁,那个人仅仅抽象为一个符号。但是,有一个人却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那个人是谁,这个人就是石玉兰。

    石玉兰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高举着双手的人,那个投降给敌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当时她站在一棵手腕粗细的白桦树前面,她觉得两条腿突然没有了支撑的气力,就倚靠在白桦树上,白桦树刚刚能够托负住她的身体而不弯曲。她努力让自己站着。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沉重地挤压着,引起一种恶心的感觉,喉管里涌动着一些想吐出来的东西,但是,她呕了几下,并没有东西吐出来。她很偶然地看到自己的双手一下子变得很枯槁,惨白惨白的,并且在轻轻抖动。

    她顺着白桦树坐了下来。她前后左右没有其他的人,她离那个坚定地沉默着的群体还有一段距离,她能够在不被别人注意的情况下显示内心的挣扎。

    即使坐下来,也能够看清对岸发生的事情——小路在山崖间蜿蜒,忽高忽低,时隐时现;小路上的人一会儿被山岩遮挡,一会儿被消融在一片丛林后边。太阳西斜了,光线正在开始加进橙红的色彩,起起伏伏的山峦笼罩着一种发暗的亮色,就像铁锈一样。世界似乎正在由立体变为平面,变为一幅凝固了的画。

    玉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这幅画,始终没有离开这幅画的核心部位。她的儿子就行走在那个部位。奇怪的是,她内心没有一丝丝爱和恨的感觉。她的目光是冷漠的,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与她毫不相干一样。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在身边揪扯着已经长出地面的小草,小草的汁液染绿了她的手指,散落在草丛中的葛针把她的手扎伤了,殷红的血和小草的翠绿色汁液融在一起,她全然没有察觉。

    现在,绍平有可能放眼眺望马家崾岘,眺望那个牵绕着他的心,牵饶着整个儿生命的马家崾岘了,他更清晰地看见了村畔上站立着的人群。

    他一点儿也不怀疑,那里有妈妈,他从那个方向感受到了强烈的温暖,一种只有母亲能够给予的温暖;他甚至从精神上感受到了母亲投射过来的充满了母爱的温柔的目光。这目光没有任何挑剔,它不质问他的行为,它只支持他走向新生……他自己也一丝丝没想到要从是与非这两个方面来判断自己的行为。

    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摆脱开敌人,扑到黄河去,扑到马家崾岘去,扑到妈妈怀抱里去。本来已经耗尽的体力,在这种强大的精神感召下又一下子增强了。他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份,迈着坚实有力的步子往前走,好像在接受马家崾岘人的检阅。

    “你他妈精神头儿还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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