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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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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都市之光.3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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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派人去给水暖公司的经理送了两千块钱礼,请他们公司加班给星光商场装暖气,没想到经理把礼又送回来了。经理不知在哪买了个由旧翻新的日本录放机,硬说是从星光商场买走的。说现在再白送一台新的也不要。说天寒地冻,星光商场的暖气若不装上。至明年春天他最少丢失五百万的营业额。

    梅说:“你可以找市领导吗,你也是通天的人。”

    “你我谁也不要挖谁戏台了。”唐豹严肃板正地说。梅从电话这端,看见了唐豹冰青的脸,还看见翠和红也许就站在唐的身边。他说,听暖气公司的经理说,是你八月十五去他家,才发现告诉他们,讲那录放机是重新包装的旧商品。

    梅想了想。确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是我说的。可我不知道是你们的货。”

    唐冷冷笑了笑。梅看见从房上滑落的冰块,砰砰啪啪地响在面前,声音又白又亮。

    “没别的事,请你出个面。”唐豹说,“那是一批很大的货,我也是受害者。只请你去给暖气公司经理家送一台一万八千块的摄像机,分文不取。然后请他不要把事情捅出去。方便的话,再把暖气管道抓紧接到星光商场来。”

    梅不说话,默出一种黑雾白雾的矛盾来。

    唐叫:“你去了,我让翠和红立马回酒楼。”

    梅说:“我不去呢?”

    唐说:“现在你生意正红,离不开她们。”

    梅将电话扣了。

    离开电话机旁,在窗边的风口坐了一会。带着冰情雪意的凉风,极轻柔地抚摸着梅的脸。想翠和红的离去,是她们不知都市里那打开阴井盖的陷阱,正黑洞洞地在路上候着她们,而对亚细亚酒楼的人心波动,和生意的影响,自然有着损失。为此,梅急急忙忙做了两件事情:一是亲自到餐厅、包间领带服务人员,断不了向顾客们赔些累人的笑,说些受用的不愿说的话,甚或亲手把菜端上有些大客人的包桌;二是抓紧给全部雇用人员,各做了一套全毛的红色、棕色、深绿色的毛呢服务冬装,每一套面值都在四百元以上,以福利的名义发给大家。裁缝到酒楼量体做衣时候,姑娘小伙们高兴得仿佛自己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奇迹,小题大做地又说又笑,未及衣服发到手里,便都同心同德、众志成城地为亚细亚酒楼尽力经营起来。但毕竟还是少了许多常客。

    83

    车上的几个旅客,不知何时皆都下了,而偌大的电车上,孤独寂寞着梅一个人。当车缓缓刹闸,在公路上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弯时,朝窗外看了一眼,才猛然发现,一盏明亮的路灯下,站了黑鸦鸦一片急待进城的人。

    终点站到了。

    不待她从车上下来,车下的人便疯狂地涌往车上。结果是车上挤满了,她又挤下汽车。似乎车下的人等待进城已经早已焦躁不安,忍无可忍。外面依然的黑天黑地,如黑色的风,湿津津如从湖面吹来。不远处有几排房子,两家商店,一家工厂。这就是东郊了。梅立下不动,等汽车喘息着开走,把空空荡荡留下时,忽然看见被车挡过的地方,在一棵桐树的枝丫上,挂一发锈的站牌,上边赫然写着碧沙岗三个字样。

    原来已经到了碧沙岗。

    看不出城里城外的差别,都是一样的日蚀,一样的黑色。世界一样地被日蚀所吞没,而路灯所支撑的一星光明,只不过是世界被吞没后的一片残骸。小男孩在她心里的一片光明下,倒骑车子,流畅地沿逆时针的方向,转在老年人的运动场上,不见休止。望着郊区荒野的黑色,梅总是产生小男孩倒骑车子那艳亮的念头。她站在路灯下,用手扶着挂站牌的桐树,树身上活生生的动感通过她的手掌,流进了她的脉管。也许这棵小树正在生长,正在发粗拔长。梅抬起头来,通过这棵小树的枝叶,忽然看见了阳光的一闪,金灿灿转瞬既逝,如同一道流星迅急地滑过天空。也许日蚀就要结束,世界将重新光亮起来。把头仰起许久,怔了很大一会,似乎是等第二道流星出现,末了,却不得不失望地收回头来。

    奇静奇静。汽车早已消失。不远处的灯光下,也少有人影走动。能清晰听见头顶在慢慢布满着小小的,静止而纷乱的云丝,那声音如同夜阑人静时,昏黄的灯光照在你的耳朵上。风保棉线一样,断断续续从你身边抽过。梅有些微的害怕。那害怕像被风吹起的一翎鸡毛在她身上旋转。再也没有了都市垃圾一样乱哄哄的繁闹和噪杂。那些高楼、公路、立交桥、饭店、商场、人流、车流、国家公务人员,凡此种种,曾经从四面八方,咄咄地逼进她的脑里,并在那里扎下了黑色的壮根,现在却突然凋零萎缩。在经营上时不时便要膨胀的金黄银白的念头,这当儿也黯然失色。潮湿的气息苔藓一样在她鼻下蔓延滋长。胆怯也许是一些对突然摆脱的不适。立马就会好的。自己曾经是乡下的一个女人,风里雨里昼里夜里,都孤独在一条小道上行走。梅想,没什么怕的。也就果然似乎没什么可怕了。请到星期天于碧沙岗一见。显然,这儿不是真正的碧沙岗。这儿只是汽车的终点站。无非站牌借用了碧沙岗的名字罢了。就像她的酒楼和亚细亚大街借了亚细亚商场的名字一样。

    前面工厂有几个人影晃动。依稀记得城里、城外的人们,为了防止黄河故道的风沙扑进城里,曾经在碧沙岗前筑起一道屏障似的大堤,将沙岗和城市截然地隔开。梅开始迎着工厂的灯光往前走。找到那道大堤,也就找到了碧沙岗。自然,大堤只能是在这公路延伸的那端。

    小的时候,读着秋天到了,大雁向南飞去的课本,被一家工厂的汽车将同学们拉到大堤下面,未及打开车门,大家就飞出汽车,落到沙面上去。黄河的改道,留下了这片自然的奇地。细茎的茅草,扯扯连连,不生便是一棵没有,生了便交织成一片。茅草的叶上,贮存了太阳的炎热,摸上去如同触摸刚从火中抽出的木柴。茅草的根白白亮亮,从沙地里拔出来,一节节嚼进口里,凉殷殷的甜味潺潺氵爰氵爰流进人的体内。泛白的猪毛草,稍一用力,便从沙面上断开,露出拔掉的头发似的那截儿白色,散发着青藻般鱼鳞样一片一片的青棵气息。狗尾巴草总是穷困潦倒地歪下头来。毛针刺在别的草间,你从它身边过去,会有无数的黑针扎在你的裤管上。那针的头上分开着四只微细的毛尖。一种叫不出名儿的草,爬在沙面上,从不抬头起来。秋天以后,它结出许多又黄又硬的毛扎子,圆圆硬硬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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