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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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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朝着天堂走.3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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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悠悠,光阴荏苒。转眼又到了麦假。放假的前一天,她又突然想东山再起。说回城弄些乡村人爱穿的布匹,只要价廉,只要土气,只要如铁皮一样结实,兴许脱手会快,什么款式由乡村人自己做去。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有了忧苦,常是冬秋景色,张老师自然不好拦她,就凑借一千元款子,由她去了。走前她曾想把孩子带去,一方面让孩子见见世面,另一方面,孩子的姥爷也想外甥极甚。张老师处于一种多余的担心,总预感她和孩子一道走了,也许就不再回来,或者迟迟不肯回来,没有让她带上孩子,说留下吧,你不在家,让孩子帮我一个麦收。岂知就是这次走离,再也见不到了孩子。埋了孩子,张老师跑八十里路到县城给她发了电报。匆匆从省城赶回,到张家营看到的却是埋葬孩子的一堆黄土。伏在那堆黄土之上,梅从中午哭到傍晚,又从傍晚哭到三更,悲天哀地,死去活来。张老师死死地跪在儿子的坟前听她哭泣。与其说是跪在儿子坟前,倒不如说跪在梅的面前;与其说是向儿子哀祷,倒不如说是向妻子赔罪。这样反倒恰如其分。

    夜是黑到了极处,山梁上奇异的静寂。潺氵爰的流水声,在夜黑中叮咚敲响。田野的蛐蛐叫,脆生生地不息不灭。张老师向梅说了孩子的落水,说了自己抱着孩子的呼叫,说了乡村大夫倒背孩子的颠荡,说了两个小伙提着孩子双腿穿梭般奔跑。说完了,以为她会揪着他的身子哭闹。让他还她孩子,十岁的孩子。可她却没有这样,只凝视着黑漆漆的乡村,叫着张老师的名字说:“我对不起你了,我想返城。”

    张老师默了一阵,觉得终于等到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他说:“由你,想走就走吧,城里终归比乡下好,只是这乡下误了你大半生;我误了你大半生;你不要恨我和这乡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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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山梁的雪地放开眼去,白雪漫漫,素洁得很。太阳光愈发强壮在雪地跳动。对面山梁上有汽车哼哼地爬着。爬着爬着,车身一滑,就如一块石头坠落进一道沟里。在空中时,汽车翻了几个游戏样的身子,落在沟底,那汽车轮子还在空中转轧着阳光。老村长望着那翻车,说:“看,汽车落沟了。”

    张老师把目光落在那转动的车轮上。

    说:“看见了,准是个体尸的车。”

    老支书说,张老师,我给村长说过是我砍了人家的头。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在张家营一辈子是支书,领着村人搞土改,闹田地,大炼钢铁时,我第一个砸了烧饭锅。那时候,人都饿得水肿,肿得透明发亮,隔着肚皮看见肠子,我母亲躺在床上,浑身肿得一碰滴水,十一天水不打牙,集体食堂的人看我是支书,偷偷送来个窝窝,我没犹豫就又把那窝窝送回食堂。眼下,啥儿世道哩,谁家婚丧嫁娶,起房造屋,都得请村干部吃一顿,大鱼大肉肥得桌子流油。我看着这世道,像看干水后的大池子,连鱼带虾,全都成精了。脸上硬是愤然,跺了跺脚下的雪地,老支书说真是没想到,日月两轮悬,天地一乾坤,说变就天翻地覆了。连我家的孩娃们,都他妈和我翻脸,闹着要去村长家的砖厂做帮工……

    我去给村长那东西说是我砍了小李村的人头。眼不见心不烦,死了心里干净。我死了,天上太阳落,地上大水流。都与我毫不相干了。我死了也让他村委会的干部看看,为人一世,谁亮节高风,连死都替了村人们,谁龌龊小人,见坡便滚,一遇险事慌慌忙忙一推六二五。

    村子里有响动的声音,叮叮当当在雪地冲撞。张老师望着老支书的脸,他看到那失落厚厚一层,云天雾地。想,当年老支书架一身威风,在村头高唤一声,村人皆从家里拥出。说到西梁上修大寨梯田去,人便挤着去了;说今儿开一个批斗大会,人就跟着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是土地说分就分了。仿佛一个和睦的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各奔西东去,仅落干干净净一片白茫茫的地。连自己孩子也渐次走心。心虽铁石,宁不悲乎。老支书这一生,也是风霜劳苦,为国为民。只是这最后一举,为了功名节义,由此一显,觉得大不必的。人生一世,潮涨潮落,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又焉知再过三十年不为河西。张老师说:

    “家有遗累,你不能赌气。”

    老支书说:

    “不赌气,我早就不想活了。”

    张老师说:

    “你和我不一样,我无牵无挂。”

    老支书说:

    “你还年轻。我看透了这尘世的乌七八糟。”

    张老师说:

    “张家营少不了你大林叔。”

    老支书说:

    “张家营村长一手遮天了。”

    水不会长流,月不会常圆,张老师说哪有不倒的树,哪有不散的席,说说话话,村长已干了四五年,是太阳也该落山了。他说你想大林叔:打死了小李村的人,人命又关天,群架是村长让打的,村仇是村长让结的,县里乡里还能让他当村长?他不当村长,村里还有谁担当这担儿?除了你,再无人能挑起张家营的担子了。张老师说这话时,脸上满是厚笃的心诚。他看着老支书的脸,如仰天看着一片云,低头读着一本书。看着看着,云就薄淡许多,书也读懂了文意。老支书脸上有了浅润的红色,像落日一样显了余辉。他说就怕村长那东西用酒用肉买了县上的人。张老师说,活着才能见究竟。这时候,对面沟底的翻车有人发现了,连天扯地响起血色的呼救,便有人群朝沟底拥过去。张老师朝沟底看时,却越过一道张家营的房脊,看见村胡同笔直如一道尺子,那尺子的中央缺口,就是他家的大门。大门口的石头,原是饭时坐的,这时那儿竟坐了黄,端端如旧时大户人家门口的石狮子。心里闪动一下,张老师又和老支书说几句,看看儿子的雪坟,在日光中更加明亮刺眼,光亮嗞嗞有声地射过来。他想该回家给娘给黄烧饭了。

    他开始往回走。黄在那门石上四处张望。它竟拖着后腿,能从屋里爬出来,也许院落里有两行血迹,也许那石头上的雪,都已染了猩红。走的时候,他还看见那翻车的轮子,仍在沟底转动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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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却不在门口。门口的石上,留下它坐过的雪窝。往日的时候,主人不在家,黄就端坐那儿,目光凝着胡同的村道,无论是张老师、梅、还是母亲或强,从胡同口摇出来,它就扑上去扯了裤角。等得苦了,它便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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