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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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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欢乐家园.1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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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也淡薄了些许。往日夜夜念叨的父亲、弟弟,都从她嘴边渐渐少了。县里因为她是仅有的几位在当地落户的知青,曾要调她到县教育局去。不说不需天天与粉笔打交道,做一个乡野的教书匠,至少换个环境,房里有一盏电灯吊着,出门也能看到几栋楼房,可她却毅然回绝了。

    “我不想离开家。要调把天元也调去。”

    张老师说你自己愿去去吧,到底是个县城。她说正写这《欢乐家园》,我怎么会离开张家营子。

    究其实质,留下她的怕还不是家和孩子,也许真是那《欢乐家园》。每天夜里他坐在灯下,写上一千来字,几页稿纸,然后给她细推细敲,再涂涂改改。第二夜他写的时候,她便将前夜的手稿誊抄一遍。孩娃儿呢,由他奶奶领至村头听古,然后回来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地看着他们,也看着欢乐家园。

    他说:“真怕我们白写一场。”

    她说:“没白写,反正我觉得日子厚实了。”

    她给他倒一杯开水,或者问他,还写吗?他说再写一会儿。她就去灶房,点上油灯,生起火来,挖半碗白面,擀一片儿面条,煮一碗夜饭,端到他的面前。她的贤淑,她的知礼,使他激动不已。吃完了他自己洗去,回来后她已经钻进被窝,将那寒凉的被子暖出一股四溢的热气。他腼腆地笑着,钻到她撩开的被里,夫妻的情感便火一样燃烧起来,将那间房屋烤得僻僻啪啪。夫妻的温馨,这时候在火光的缝隙,如这季节的一丝凉风,亦如雪天的暖气,流动出细细的欢乐,在床上床下,屋内屋外,播种着春天的青山绿水。那时候,装着睡熟的孩娃儿心惊胆战,在他们身边或脚头,紧紧地缩成一团,不敢弄出一丝一毫的响动。到真的睡着了,看见的却是菊子在梁上吊死的身影,如一条又黑又粗的柱子,悬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甚至有些时候,菊子走来时,冰凉的脚趾,就踩在他发热的鼻头,还有山虎的哭唤,一波一浪地在村街上起伏成一个湖面。

    27

    山虎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衣服齐整整放在一边,身边的床上,空落落如一片天空。他揉揉惺松的睡眼,阳光已经默默地走上窗台。他开始起床穿衣,穿衣时他看见自己为妻子准备的兜儿还系在胸上,便后悔昨夜儿没有送给妻子。依着他们土著猎户的习俗,新婚夜里,男人要从自己身上摘下一个充儿送给妻子,才能行做房事。房事后,女人要把那兜儿染上处女的经血,来日将兜儿挂在窗上,告诉行人自己的纯洁。回娘家时,她要把那血兜儿带给父母,倘若女儿没有这样的血兜儿,或兜儿是一片白云,不见一滴红梅,那就是说,你家女儿败坏不贞,所有猎户因此将对这个女儿众说纷纷。

    山虎出门找菊子去。外面的风景绚丽得无以说法。阳光里居然就没有一星尘埃,站在这条梁上,能看见那条山梁的风吹草动。草窠间的红花和石头,在摇摆之间,不时地露出它们的脸儿。麻雀星星点点地飞在天空,仿佛被什么惊动了,在山梁上叫个不停。一大群哇哇呱呱的乌鸦,在梁顶的柿子树上,挤成一团,乱麻麻的吵嚷,使这茫茫野野的老虎梁子,骤然间热闹起来,看看近处,房前屋后,自己开垦的田地,一片连着一片,庄稼油油的绿,和天空原本着一个颜色。山虎在这颜色中走着走着,在他几近走遍山梁和田地时,梁顶柿树上一团团的乌鸦,突然间沉静下来,整个山脉便静默悄息。这突来的沉重的静默,使他猛地停住了脚步,四下打量一眼,大声叫了一声菊子——,张开口时,嘴里立马被清香噎了。太阳晒在他的唇上,就像火光贴了上去。她干什么去了呢?他用舌头舔舔嘴唇,把日光咽进肚里,将手卷在嘴上,又叫着女人的名字。猛然有了一个惊怔,抬头往梁上一望,便狂呼乱叫着朝大柿树下跑去了。菊子死在了柿树上。

    月亮出来了,水嫩的光色照着张家营子的街街巷巷,这时候似乎每一棵树下,都藏匿了一个秘密,一个故事。那故事和秘密被月光洗成淡白的颜色,在树影里发出吱吱的声响。孩娃儿怀着惊惧的好奇,一棵树一棵树去猜测它隐藏的秘密,去编织他自己的故事。然而无论何样的开头,故事的结尾,却都是恍惚惚地看见菊子那清瘦的脸庞。在树下的月光中隐隐现现。山虎那一声声的哭叫,从极远的山梁上走来,穿过月光,穿过村落,到孩娃儿想象的那棵树下,变得微细而又明亮,如同一根根寒天的冰条儿,凝在树下的月光之中。进一步探寻下去,便果真看见山虎抱着菊子的双腿,像抱着两根宁折不弯的栗木棒子。及至将菊子从柿树上卸下来,她又不肯趴在山虎的肩上,不肯闭上她恼怒的双眼,不肯合拢她痛哭的嘴,不肯随山虎回到她的洞房里去。于是,山虎就抱着她冰硬的尸体,如抱着一段枯干的木头,每天夜里,在他垦种的田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孩娃儿害怕了,回头找自己的奶奶,老人正在后边与碰到的婆娘说着啥儿;找伴儿黄黄,又不知它钻到了哪儿,便慌慌忙忙追上父亲,拉着他的手说,我怕。

    “怕啥?”

    “黑影。”

    “你看见啥儿啦?”

    他当然不会轻易说出他的秘密,不会说出他听到的《欢乐家园》。他只是默默地走着,拉着张老师的手,走到台子地里。走到那一片麦场之上。走进那辉煌的灯光下面,由灯光的明亮,替他驱赶走那道恐惧的传奇。然后,沉进自己的乡下世界里,去灯光下捉飞蛾,去麦棵堆里扒蛐蛐,或者静静站着,比一比这电灯和月光,到底谁更显得明亮一些。

    麦场就碾在台子地以东,不方不圆,几分地的光景。这是孩娃儿家的麦场,台子地是分给他家的责任田。说起来台子地是村中的一块肥地,又平整,又肥沃,离村子又近。分地的时候,本来是用抓阄的古法,并不一定能分给他家,然做母亲的娅梅;却一定要种这块土地。张老师说,哪能你想种就给你种呢。娅梅就去找了队长。队长也说,哪能你想种就给你种呢。分地可不是分小麦蜀黍,这是分庄稼人的命。

    娅梅说:“可我想种这一块。”

    队长说:“村人都想种这块。”

    娅梅说:“给我家少分一亩地也成的。”

    队长说:“其实这地离村近,反而遭牛羊。”

    娅梅说:“我知道这地是块猪狗场。”

    队长说:“就因为这地能让你想起知青时候吗?”

    娅梅不语,队长说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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