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从床上站起来。
“张天元是农民,不返城我也是农民。”
狐狸把枕巾摔在床铺上。
“张天元和你结婚我就烧了他家的房。”
梅盯着狐狸看一阵,毅然转身离开狐狸了。狐狸在她身后追叫你去哪?你去哪儿李娅梅?
至今黄黄记得,那知青走时,除了出钱请大家吃了一顿好饭,喝了三斤白酒,还在黄黄的头上,很深情地摸了几下。喝酒时一片雷雨一样的欢乐,摸黄黄的头时,却怆然得很。那时候,黄黄卧在梅的脚边,他摸着它的头,却对梅说,我对不起你们,我父母都有癌病,我先回城了,我朋友流产时出血过多,修梯田时还流了一次,烦你们多关照关照。梅说你走吧,本来都从一个地方来的,和从一个家庭出来没有二样。于是,他就扛着他简单的行李走了。村里有牛车去往镇子,在梁上等他搭车。同学们大都来送他上车,唯狐狸和那返城知青的女友没来。狐狸是因为仇恨和男人的骨气,那女友是受不了那分别的伤感,毕竟她已经为他差一点做了人母。往梁上去的时候,初夏的风光也不亚于这监狱多少,无非是另一种滋味而已。路两边青草密密,小花遍地丛生,野虫儿飞出不歇的嗡嗡的声响。到了梁上,以为只孤独着一轮牛车,原来却站满了村人。男人们手里持着下地做活的家什,女人们都怀抱了自己的孩娃。谁能想到,乡土的民风,却一样淳厚浓烈如你站在油锅的边上。将行李放上牛车,彼此间就那么站着,倒还是队长首先说了一句,说张家营人对不起你,让你在张家营出力流汗了这些年月。到了这儿,人就终于哭了,依依地磨蹭到牛车之上,才又听到队长接着说到,回城干别的工作不说,要干了管化肥的工作,别忘了咱张家营子的地薄,买些平价化肥送来。
17
终于迫近到来的监狱,在黄黄的眼里,仿佛路途的一家旅店,使它感到一种歇息的抚慰。它不时地跑往前去,又坐在路边等着主人。主人近了,它就去她们的脸上寻找一些说不出的言语。可是,婆婆却说:
“歇歇吧,离天黑还早。”
这么说着,她就先自坐在一丛草上。跟着,梅也就只好坐下,凝望着面前的监狱。黄黄卧在她们面前,眼睛是一种混白的颜色。它已经看见梅脸上的浅黄,其实是一种渴望见到狐狸的难言之苦。由此及彼,黄便又一次听到了几年前一个急切的声音。
“狐狸你起来,你不能这样子。”
“你答应我梅,”
“我不是那样贱的人。”
“你得答应我。”
“不会的。那样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
“你不答应我死也不起来。”
“你起来狐狸,我求你。”
“我说过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我们不能作贱我们自己呀狐狸,”
“我们家同意我和你结婚了,”
“你别碰我!”
“梅,我都要疯了娅梅!”
“你别碰我!!”
“梅子,我们家真的同意了,”
“你别碰我!”
“你不同意和我结婚吗?”
“我不知道。”
“你同意,你说过你同意。”
“我没说过我同意。”
“你真的不同意?”
“我不知道。”
“你知道可你不说,”
“你先起来,”
“你不说我就不起来。”
“你别逼我狐狸求你别逼我,”
“你说你是不是爱上了张天元?”
“我不知道。”
“张天元哪儿好?”
“我真的不知道。”
“这么说……那几天夜里你真的和他在一块?”
“真的在一块。”
“在哪儿?”
“在岭上。”
“他碰你了?”
“他没有那么贱。”
“那你怎么半夜才回来?”
“你别问。”
“我要问。我家同意我和你结婚了。”
“你家不同意你也不同意?”
“同意。是死是活我都要娶你李娅梅。”
“要是我不答应呢?”
“你不会。”
“要会呢?”
“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张天元?”
“我想过。”
“你疯了!”
“疯了就好啦。”
“你不知道他是农民嘛!”
“他要是城市的我早就和他结过了婚。”
“我哪儿没有他张天元好?”
“你很多地方比他好。”
“你不打算返城了?”
“打算。”
“打算你就和他张天元断开来。”
“可我一天不见他我就睡不着。”
“他张天元是想害你一辈子。”
“是我要一趟一趟找人家。”
“我去找他张天元。”
“狐狸……”
“我让他趁早儿死掉这条心。”
“是我死不掉这条心。”
“你知道你迟早要返城。”
“可我要返不了……”
“不会的。”
“你知道比我们早下乡多少年的都还在。”
“也许快轮到我们了。”
“也许就一辈子轮不到。”
“我舅答应今年把我办回去。”
“那是你舅。”
“办完我我让他把你办回去。”
“办返城不是去菜场买斤菜。”
“反正你不能和张天元再来往。”
“这是我的事。?
“李娅梅你真疯了李娅梅!”
“你松开我!”
“我不松!”
“狐狸我可要叫人来了郝狐狸!”
“你要再找他一次我就阉了他!”
“你别逼着让我和他在一块。”
“李娅梅,我郝狐狸求你了李娅梅。”
……
一声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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