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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硬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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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失败与庆典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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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们目光短浅,燕雀岂知鸿鹄之志。就在他们的瞠目结舌中,我拉着红梅的手从庆林家里出来了。那一刻真是皓月当头照,心情无限好。走出庆林家大门,红梅一下就扑进我怀里,一下就把舌尖逼进了我嘴里(我的灵魂我的肉,她总知道我在啥儿时候最为需要她),活蹦乱跳一会儿,又逃走似的躲回去,使我感到嘴里心里都空空荡荡着。“今夜我俩死了也得住一块,”她说:“以后这镇政府的一半是你的政府哩,我们不能老是贼一样偷鸡摸狗呀。”这当儿,我听见从程中街上传来了脚步声(怎能不顾一切呢?革命允许你不顾一切吗?感情用事,幼稚可笑)。没说话我就忙不迭儿拉着她往程后街里走。她说你去哪?我说你别问,只管跟我走。我该让她看我那伟大的爱情工程了,我该把那浩大的工程作为爱物送给她(我的灵魂我的肉哟)了。我已经当了副镇长,尽管不脱产,可也是国家和党的正式一名领导了,那爱情之洞也已靠近着尾声,我不在这一夜、这当儿更在啥儿时候献给我的提拔、我们的胜利和我这位不可分离的革命伴侣呢?我们踏着夜寂到了我家里。娘的声音从窗里传出来:“爱军,还吃饭吧?吃了娘给你烧。”我说:“你睡吧,娘,要吃了我自己烧。”娘说:“跑了一天,累了就别挖啦,早些上床睡吧。”我说:“别管啦,你领着红生们睡觉吧。”(娘啊娘,我伟大的母亲呀———最初洞挖到二十几米时,有一夜我刚从洞口爬出来,就看见她照着油灯立在洞口上,“爱军,你说实话你要干啥哩,娘已经到下面看过几次啦。”娘的话使我吃了一惊,我说:“现在虽不兵慌马乱,可这形势比兵慌马乱都复杂,哪个月你不听说打死人?不听说枪毙反革命?你孩娃是革命领导哩,有多少人在背后盯着呢……连毛主席都号召深挖洞,我们家能不留一条路吗?”我说:“娘,革命这门行当你不懂,它是上了船就不能再下来,下来你就成了反革命。咱家必须挖这么一个洞,有了这个洞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革命,去努力当镇长、当县长、地区专员、省委书记……你娃这辈子也有可能当上去。”娘木木呆呆立在那。那一夜,我睡了她还在洞口坐了大半天,至来日,那猪圈里又多了几捆玉蜀黍杆,洞口比往日盖的更严了。)现在,这洞里要走进一个新人了,她将是这洞的主角和主人。我点上马灯,牵着红梅的手朝洞口走过去。月色如水。院落里潮润冷凉,她的手像几条被煮了的鱼样烫在我手里。往猪圈那儿走去时,她用手尖抠了我手心上的痒痒肉,我狠狠地捏了她的手指头,告诉她伟大、神圣的时刻到来了,一切的分心都是对这一刻的不敬和犯规。我们打开猪圈的木棍门儿时,那两头白条猪一如往日样抬抬头,看看我又懒洋洋地卧下了。到猪圈的西南角,把马灯放在地上,把那几捆玉蜀黍杆移到一边,洞口砰的一声亮在了月色和灯光下。红梅脸上的疑云厚起来。从村落里的死寂中,能听到各家鸡呀狗的呼噜声,像从沙地冒出的一股旺泉响过来。她盯着那洞口,看着洞上的木架、滑轮和伸进洞里的绳子、土筐及散落在洞口的挖洞工具,把目光慢慢抬起来搁在我脸上。我说:“跟着我下吧。”我首先提上马灯下到了洞里边,又扶着她一个窝儿一个窝儿的踏着落下去,然后我俩站在洞底上。我在她脸上亲一下,说红梅,你要能在世上找到第二个像我这样喜爱你的人,我立马就死在你眼前。说着把马灯往洞里伸过去,那笔直、温暖的洞道在我的灯光下,像一条鼓满了风样的布袋黄爽爽地展览出来了。她脸上那稀纱窗帘样的疑云没有了,惊奇半红半紫地硬在她的额上、眼上、眉上、鼻上和上挑的下巴上,嘴半张半合,似乎想合又合将不下去,有一股生铁冷钢和柳絮棉花的味儿在她的嘴角僵硬着。她被一种神奇击中了,被一股力量击垮了,目瞪口呆了,不知所措了。忘了那当儿是白天还是黑夜,她是在天堂、地狱还是在人间。我说:“你跟在我后边往里走。”她立着没有动,脸上的僵硬依旧冰冻着。我往里走了一步停下来:“这洞统共550米,”我说:“再有几丈就通到你家了,以后你我想做事儿了,哪也不用去,不用怕人见,不用怕革命不允许,我从我家往里走,你从你家往里走,洞中间有屋又有床,我们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地在一起过夫妻生活啦。”她依旧半木半呆。她完全不敢相信在我们的爱情中间发生了啥儿事,发生了如何巨大的变化和升华。她不能相信面前站着的不仅是一个伟大的革命家,而且是一个罕见的情爱家。马灯在我的手中微微摆动着,那泥水般的灯光在她惊怔的脸上一闪一晃着。她的脸在地道的泥壁映衬下,开始从僵硬中呈出受了巨大惊喜后的苍白和暗红,半张半合的嘴,似乎想说啥,却又说不出,想合拢,又一时合不拢。她就那么立在洞口上,望着我又望着往里伸去的笔直的地道,半天没有动一下,一年没有动一下,半辈子没有说出一个字。我又开始半弯着腰,领着她往洞里走进去。这季节,地温往深处溢藏着,洞里浑厚香淳、温暖腥甜的土味,浓浓烈烈,如麦熟前人们在河边闻到的气息一模样。红梅极小心地跟在我身后,用手抚摸着洞壁和洞顶,每走十几米,我让她在有气孔的地方停下来,直起腰,并告诉她每个气孔都在谁家的墙基下,都在哪个树洞里、碾盘下,还有程天青放床的墙角里。我告诉她为啥儿必须有气孔,为啥儿这些气孔必须通在人家地基的石缝里;还告诉她我挖这地道,已经挖了二年零几天,用坏了多少箩筐多少锨,有多少土方都被我撒在村后水渠里,说若有人到那水渠中仔细看一看,会发现有许多水草都被鲜黄的泥土压住了。可惜没人仔仔细细看。可惜那水草越压越旺,很快从黄土中钻出来,又把黄土盖住了。我说红梅,你听听,每一个气孔这儿都和笛一样,都像专门为我们拉的乐器样,有时候从那气孔中还能听到谁家搬床拉桌子、劈柴砸石头的声响和他们家的吵架声,说我有一次,就听见程天青的孙子和孙女打架的哇哇尖叫和吵闹。我不停地说着躬着身子到了第七个气孔下,又说红梅,你把耳朵贴到这儿听一听,上边是程庆林家的厦房屋。可红梅没有把耳朵贴在气孔上。她在那能够抬头直腰的气孔下,那刚好能容纳两个人的空间里,痴痴地望着我,眼上竟水汪汪地挂了泪,她说:“爱军,让我看看你的手。”我把没有提灯的右手伸过去。她用她纤巧的指尖摸着我手掌上的老茧儿,眼眶上的泪珠叮当叮当跌落下来了(多么美妙、深刻的爱情哟,仅仅为了这两滴泪,我挖这洞也值了),砸在我的手腕上,像香虫儿爬在我心上,使我感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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