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挫就退回到娘家避风港里呢?怎么可以把我们情爱的相约忘在脑后呢?我整整三天躺在家里的床上一动不动。第一场革命的失败,给我心灵上带来的冲击是不可估量的。使我的意志树倒猴散样在我身上不见了。我情绪低落、消沉无,感到革命前景暗淡,人生前途渺茫,仿佛一只小船被人丢弃了无边的大海。且大海中惊涛骇浪,无岛无岸。然就在我最为闷的当儿,我的孩娃红生有天将吃午饭时,突然从大门外叫着到了我床前:“爹!爹!信、信。你的信———”那是一个牛皮信封,信的背面印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的红色宋体字样儿,正面写了我的地址、名字,右下角写了“内详”两个字。你们知道吗?那是一封天书哟,是天外来信哟。是天使给我灰暗心灵撒下的一束亮光呢。爱军:首先向你致以战斗的革命敬礼。原谅我不辞而别,原因回去再说。我26日回程岗镇。曙光在前,革命一定能够从黑暗走向光明。祝我们的革命情谊万古长青!红梅本月22日那真的是一束天使之光照亮了我灰暗的心房,她不仅在26日果真回到了程岗镇、回到我身边。更为重要的,她在信上写上“祝我们革命情谊万古长青!”革命情谊是啥儿?革命情谊就是我和夏红梅的恩与爱,如夫妻一般可以在没人的时候相互抚摸、相互打量,可以让我解开她的衣扣儿如在城市的花园散步样,让我的目光从她全裸的头发、额门、鼻梁、嘴角、脖颈直到她的乳房、肚子、大腿和她最隐秘的任何一个去处详详细细观看,慢慢悠悠抚摸。她接受我的目光和双手,自然我也接受她对我的一切观看、抚摸和要求。我们从这样的情谊中吸取战斗的力量,商讨革命的对策,筹划革命的行动。我把她的信看了三遍。我给望着我念信的孩娃红生大方地掏了一毛钱让他去百货商店买糖吃。中午我让桂枝给我擀了一碗捞面条,夜里烙了葱油饼。日出东方照四海,胸怀宽阔精神来,看天云霞八方照,看地山河充满爱,社会主义阳关道,你我拉手向前迈。向前迈呀向前迈,向前迈呀向前迈……
2大爆发
来日一早,我就起床去接红梅了。我斗志昂扬,激情高涨,在向南的路上走得又快又疾,把路边的树木、山峁一抹儿杀在我的脚下边。县城距程岗79里路中有60里的盘山路,长途客车一般要走一个半小时,稍慢的要走两个小时。按常情推算,红梅吃过早饭搭车,就是头班车要到镇上,也得在日升几竿以后。我来到十八里外的一个岭头不走了,那儿高阔辽远,在那岭上能极目十几里外。路边那季节的槐树枝密叶绿,过早枯落的叶儿在地上薄薄铺了一层。偶有未落的花儿,稀落在树梢上摇摇摆摆,如残存在枝头的几点儿雪。路两边的坡地,一片片起伏飘荡,硬了腰杆的麦棵,有的青青绿绿,散发着极浓极烈的腥润气息;有的黄黄弱弱,从麦叶、麦棵间裸露着赤黄的土地,使那热烈的土味红褐褐四处散游。总而言之,那儿天高云淡,风光无限,大好形势一片。公路从我身后柔柔地伸来,又朝我面前柔柔地伸去,像一条发光的绸带,飘过耙耧山脉,消失在伏牛山脉。空气如洗,树木碧绿,天际呈黛,庄稼深蓝;起伏的峰岭像驼背,一峰一岭如泥丸;只要革命情谊在,万水千山只等闲。我就在那个岭上久久地等着夏红梅。那里有个排水的渡槽,为了登高望远,我爬到渡槽上,坐在槽头,宛若坐在半空中的云里边,仿佛伸手就可以把头顶的白云捏一把。那时候,我忽然想起毛主席站在天安门的城楼上,向亿万群众如意安详地招手那一刻,便不自觉地从槽头站起来,面对群山峻岭,把我的右手在空中挥了挥。挥挥再挥挥。大江东去,浪淘尽;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挥完后,我感到内心从来没有那样辽阔过,从来没有那样惬意过。宛若旱久的沙地,正有春雨洒落,溪流潺,树发芽,草开花,鸟啁啾,蝶飞舞。这不是爱情的力量这是什么呢?这不是伟大的爱又是什么呢?只有革命的爱情才能带来革命的力量;只有无产阶级的爱情,才能使革命者在蓝天翱翔。我把我的右手在空中挥酸了,就张开双臂在渡槽上做出飞翔的动作来,然后,撕开我的喉咙,面对天空和大地,高昂地唱了《人民公社好》、《打靶歌》、《我们都是向阳花》,还有《团结就是力量》、《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我看见我沙哑舒缓的歌声在日光中随风飘舞,漫天彩色;而那些铿锵有力的唱句如鞭子一样在空中啪啪抽响,猎猎如旗,还有那些短而如吼的歌词儿,则像匕首炮弹一样在空中飞射轰鸣,响如炮阵。我看见有一个赶着牛、扛着犁的中年农民,到那渡槽下,把手篷在额门上,仔细看我一阵,认定我不是那种要从渡槽上跳下自杀的人,才又赶着他的黄牛,朝我来的方向走过去。我感谢那个中年农民没有把我看成是患了魔症的人,我想我一定在革命成功之后,当了镇长、县长、省长之后,如皇帝寻找当年给过他一个窝窝的人样找到他,给他家盖三间大瓦房,或者给他的孩娃、女娃安排份好工作。我一直望着那个农民赶着牛从公路拐到一条沟里去。我记住了他头上满头黑发,却偏偏在头顶有那么一撮白。那是有朝一日成功对革命记忆寻找的惟一凭证。我对着那有一撮白发的农民走进去的那条沟里,将紧捏的右拳举在空中振臂高呼道:“革命一定会成功———说成功它就肯定会成功———”我唤:“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叫:“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高爱军,还有后来人———”
我还想振臂高呼时,有一辆长途客车出现了,它跟在一辆的大卡车后,从山坡下慢慢爬上来,我忙不迭儿从渡槽上跳,让那辆卡车开过后,我就竖在公路中央拦车了。长途客车在我面前猛的刹住闸,司机把头伸出来:“坐车吗?”我扒着车门将头伸进车窗里:“夏红梅有没有坐在这车上?”司机把闸一松将车开走了:“神经病!”我追着那车唤:“夏红梅———夏红梅———”然后,一阵沉静之后,第二辆客车又来了,我依旧横在路中央。司机把车停下了:“他妈的,不想活了是不是?”我朝客车窗子扑过去:“夏红梅有没有坐在这车上?”司机把车开走了:“啥儿他妈的夏红梅!”我朝汽车追过去叫:“你他妈的,夏红梅就是夏红梅!”第三辆长途客车又在我面前急刹停下了:“这不是车站你知道不知道?”我扒在驾驶室的车门上:“师傅,夏红梅在不在你这客车上?”“夏红梅是谁?”“她是我妹妹。”“找你妹妹去你家里找。”“她今儿从县城回来,我有急事要跟她说。”司机把头扭
-->>(第2/8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