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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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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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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那两个小猪并排儿爬下吃了一阵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唤。

    他把嘴唇僵在那粒大枣红奶上,有几根猪毛在他的鼻尖上扫动着,还有猪腿上的一片毛儿像冬天他睡过的狗皮褥子样铺在他脸上。

    ──你是司马笑笑家的老四吧?你过来。

    他回过了头。

    ──你过来。

    他看见四十的母亲坐在他家墙后的一块石头上,怀里抱着几个月的蓝四十,把衣服扣子解开了。她说你过来呀,你娘快要生了吧。然后她把左边的奶头儿塞进四十的嘴,把右边的奶头朝他的摇了摇。

    他听见了她摇的奶袋里,奶汁如半桶水样咣咚咣咚响。就丢掉那猪的奶儿朝她走过去。

    ──吃吧。

    他怯怯跪在她面前,小心地用手抚着那奶儿,瞟着不足一岁的蓝四十。他知道那两个奶袋属于她。他看她的时候,目光就像一个崽儿想要去吃另一个崽儿的食,可怜得悲天戚地,连抚在那奶上的手,也仅仅是用指尖在轻轻碰动儿。

    可是,她对他笑了笑。这是她那一生对他的第一次笑,笑得无声无息,就象一辫初绽的红花浮在她那水嫩的嘴角上。

    于是,他们相识了,开始了他们情爱最初的行程。他含着她母亲的右奶,她噙着左奶,两个人的一只手都在那双奶的缝间游动着,像一对爬动在一片暄虚的土地上的多脚虫。他们的余光相互打量着,两只手爬到一起时,他们的目光就带着奶香的甜味碰响在奶前的半空里,如两股清泉在日光中流到一起,积成一潭,闪出了明净的光辉。这当儿,他们的手在那片胸前的空地上相互触摸着,就像他们彼此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发现了还有对方样新奇而又欣喜,都感到那已经开始稀释了的奶水甜得无边无际,把眼角外的山坡、村落、房舍、树木、猪狗都染得甜腻腻的了。他们不言不语,她才刚刚学会叫娘。而他早已会叫爹娘、哥叔、猫狗、羊牛。除了知道奶水的重要,他也早已明白了伙伴的重要,明洞了猪和狗的区别,树和房的区别,大人和孩娃的区别,哥哥和弟弟的区别。他握着她的手就像捏着几粒煮熟了的豆,奶水从他长齐的牙缝里流进去,在他舌头卷出的一个小窝里停一下,然后他把舌尖用力向上一翘,伸一下脖子,待那口白糊糊的奶水便轰隆一响滑进了肚子里,留下满嘴云雾一样的香味,将那香味在嘴里淡了那么一丁点,他又赶忙猛地一吸,从他的牙缝又流了一口奶。他感到了他和四十每吸一口奶,那个最终生了七个女儿的身子都要跟着缩一下。可他们不管那身子缩不缩,就那儿舒展如云地一口一口吮吸着,相互瞟着,动着手,彼此的笑挂在脸上如挂在窗上的两方红绸布。从身后照过来的日光,把四十娘一侧的脸映成紫红色,她的头发在那紫红中又黑又亮。司马蓝瞟了一眼那紫红,悄然间发现那紫红消失了。

    她的整个人都被一块阴影遮住了。

    她扭回了头。

    是司马笑笑立在她身后。日光像被关在城门外边一般不见了。

    他说,半年老四是在这儿呀。

    她说,刚刚他在拱吃猪奶哩。

    馋哩,他说,他娘又快生娃了。

    会生女孩娃吗?

    他叹了一口气,说八成又是男孩娃。

    这是司马蓝一生中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叹气声,像从窗缝透过的风样从他耳边悠冷地吹过去。他看了一眼父亲,见他坐在自己的一只鞋子上,吸着旱烟,目光落在蓝四十那已经半扎长的头发上,仿佛为家里又将生一个男娃忧伤得无以言说样。他把咽进肚里的烟吐在面前,那烟就把他的脸熏成黄白了。

    ──我家要有一个男娃就好了。

    他把目光搁在她肚子上。

    ──没怀上?

    ──还没哩。

    ──四十不小了,快会走路了,你该怀上了。

    ──怕再生一个女娃哩,她拍了拍四十的头,一年一个,这是六妮了。

    然后他们就静默下来。日光从他们头上、肩上滑过去。有狗和鸡在他们周围晃动着。司马蓝和蓝四十的吸奶声,像溪流样在静默中响得温馨而流畅。司马笑笑磕了烟灰,又装上一锅,说你的奶水可真足呀。她说多喝汤水奶水就多了。这时候从村那头传来了一声长而又长的唤,叫着爹──爹──你在哪?我娘生了娃儿啦。就从胡同里回传出劈柴一样的话──让她生嘛,叫我干啥──已经生了哩,生在灶房的锅台边──真的生了吗?──是个小弟呢──回去吧,先让你娘给娃喂着奶,说走完这盘石子棋我就回去了。

    那个唤话的男孩就欢颠颠地回家了。

    ──是村东杜根家的吧,

    ──杜根正和人走四步儿棋。

    ──昨天村西生了两家,今早我蓝家叔伯哥一胎生了三个,加上这一个,两天村里就添了六口人。

    ──村长就是让人口像结柿子样,往世界上添的嘛。

    ──都快把女人们生死了。

    ──要我当村长,我就让女人歇歇肚,想法儿让村人活过四十岁,村落就在这世上一辈不绝了。

    ──你当呀。

    ──眼下村长我年龄大,又是我妹的公公哩,我昨等着他死了再当呀。

    从村中央走来了骂骂咧咧的脚步声,骂着说早上就听到乌鸦叫,没想到果然倒了霉,下了五盘棋输了五盘棋,把我的半斤油烟叶全输光了。说有两个男娃了,又他妈添一个,将来看他们弟兄三个拿啥娶媳妇。这样说着,还把路边的石头踢到了谁家墙上,又把一个瓦片踢到了一堆柴禾上,就往胡同尽头走去了。

    司马笑笑和梅梅都把目光从杜根身上收回来。

    梅梅又说,叫我生个男娃就好了。

    司马笑笑说,生男娃怕是藏着法儿哩,不然我家怎么都是男娃儿,杜根家也都是男娃儿,我两家孩娃的生日都是春秋天的上半个,没有一个生在下半月。

    梅梅的眼睛睁大了,目光噼叭一声亮起来,说我家女娃的生日都是下半月,说是不是生男娃来红在来在上弦月,床上的事要做在下弦月?说完等着司马笑笑答话时,她男人蓝百岁却从司马笑笑家门前急急脑地走过来,看见他们便可着嗓子叫,你们没完没了的在说啥呀,我弟媳妇从早上到现在,生娃儿先生出一只脚,村长在各家忙着生头胎的新媳妇,你不回家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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